血沿着刀柄往刘聂的手上淌,滴滴答答又落在了地上。
刘聂抬手推开她,甩手道:“你不该知道这么多的。”
周从燕从未经历过这样的血肉之痛,跌跌撞撞向后几步堪堪攀靠在了桌边,眼看刘聂要走,想拦住他,开口之后却难发出声,反倒是腥热的鲜血顺势而出。
刘聂揣手入袖夺门而出,眼下院里无人,他实在来去自如。快步行至大门时,迎面遇上鸿踏雪和宿离跟在林年爱后头匆匆而来。心跳骤紧瞬间便提到了嗓子眼,刘聂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寻常,想与他们打招呼,林年爱却直接从他身边经过往院里赶。
“教主呢?”宿离边往里去边问。
“在屋里写信呢,她派我去采买些物件儿。”
三人就此匆忙地与强装冷静的刘聂错肩而过。
林年爱满心都是杨臻,由鸿踏雪和宿离领着先去找到了杨臻。杨臻有杨青守着,仍是那副沉睡的模样。看到杨臻之时林年爱难免老泪纵横,他这辈子遭受了太多生离死别,如果老天爷连杨臻都要抢走,他真不知该找谁拼了。
看林年爱检查杨臻的情况,宿离安心了不少,欢喜地往外去道:“我去叫从燕过来。”他推开周从燕的房门时有瞬间的疑惑,门是虚掩的,待看到屋中的情形之后被吓坏了。他冲过去扶起周从燕时只能感受到她一点微如游丝的气息。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谁干的?”宿离捂住周从燕心口上刀刃与皮肉之间还在缓缓渗血缝隙道。
周从燕微微抬手试图指向门外,奈何实在无力做到。
“林神医!”宿离连声高喊,很快便把林年爱和鸿踏雪招了过来。
林年爱的心疼与怒火同宿离一般。吵嚷间,鸿踏雪从周从燕的口型看出了一丝端倪:“刘聂?是刚才那家伙干的?”
周从燕只能眨眼以应。宿离愤然起身:“我去把他逮回来!”
鸿踏雪也要追出去帮忙,却又被林年爱喊住:“先救人!”
鸿踏雪复归慌乱,林年爱说周从燕失血过多,哪怕抓紧施救也是危在旦夕,鸿踏雪挝耳挠腮间一拍脑门,“对!能救!之前老杨就把那个姓方的救活了!林神医,你就用我的血吧!”他撸袖子绷着胳膊说。
林年爱没工夫多问,救人要紧,令他绝望的是试过之后才发现他们二人的血力都与周从燕不合。
鸿踏雪在不理解中再次慌乱,林年爱催他出去找人,越多越好,只期盼能尽快找到与周从燕血力相合的人。虽然伤口已经止血,但周从燕残存的这点血力实在撑不了多久,林年爱更不敢把刀拔出来,只能竭力用冲经吊住她的一口气。
鸿踏雪跑出去没多久,林半夏便匆匆赶来。这几日她一直由方尔玉跟着到处查探吴乃学和钱津达的死因,可谓颇有收获。她仔细检查过钱津达的尸首,发现他的后颈上有一处暗红色的点,那是被针扎过的痕迹。依她看来,只要针身够长、角度准确,将针从后颈斜刺而入,无需戳穿颈子便能扎破喉管,如此一来便能让人气梗而亡。此法都不用在针上涂毒,若求万无一失更可从同一个针眼选两个角度刺进去,最后只会留下一个未必比痣显眼的点,实在隐蔽。而林半夏扒开钱津达的嘴从他喉嗓处擦探出来的血污便是证据。
此事她告诉过周从燕,单从手段上看。杀了钱津达的人着实够果决狠厉,而且能想得到此法必然是个懂行的人。
有此一遭,她们自然更加怀疑吴乃学的死有蹊跷,能使出这般手法的人想要了结掉本就老迈病弱的吴乃学似乎也不是难事。只可惜吴乃学已经入土为安,林半夏也不敢再去打扰。
她们实在想不出是谁,最先摆在她们面前的怀疑对象便是怀春医馆的人,可林半夏查了多日都没有结果,直到回来之前才堪堪问明白了吴乃学死前卧床那段时间都有谁去看望过他。
刘聂也在其中。
林半夏本是要回来把这事告诉周从燕的。
方才半路上遇到了鸿踏雪,已经基本了解了情况。“师父。”她眼下也顾不得与经年不见的师父多说,划破自己的手先尝试救人,无奈天意弄人,她也不是有缘之人。“师父您放心,小雪去找人了,为保万全,我让他把人通知到后赶紧去荆州,荆州能找来的人也会赶过来的。”
林年爱点头,更只顾着给周从燕续命。
鸿踏雪与方尔玉分头通告,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院里又陆续有人赶来,巫奚教尚留于黄州办差的寥寥几人、逆元二老及众弟子、多位丐帮弟子打扮的兄弟、怀春医馆的几个学徒伙计,一群人很快挤满了这座小院。
鸿踏雪从黄州城楼上弹射而出,林半夏让他去荆州找人,竹叶青就在荆州,竹叶青是周从燕的亲娘,她是最后的希望,他必须要把竹叶青找过来。
穆琏同穆淳并未回庐州。穆淳破天荒地愿意一直跟着穆琏,父子二人抵达京城之后各有事忙,穆琏进宫面圣尚且需要有所交代,而穆淳的目的地则在太师府。
穆淳见到闻南曜之时,后者似乎老了一些,脸面上的疲态显而易见,下半张脸上的须髯更添了许多沧桑岁月之感。闻南曜腿边有一个站不大稳的小娃娃,那副灵气可爱的样子令穆淳看了都不禁觉得心里欢喜温暖。
柴心柔将小娃娃抱走之时,小娃娃还呀呀地喊着“爹爹”不舍得离开。
穆淳此行有事要说,闻南曜只猜对了一点。沈唯已经被闻南曜赶出了太师府,得知沈唯的所作所为之后闻南曜便绝容不下他,留他一条命已经是网开一面。
只不过,闻南曜能网开一面他却不会。
“他出事了。”穆淳说。
闻南曜肉眼可见紧张了许多,不敢问,又急切地希望穆淳说下去。
“离开京城途经黄州之时被人暗算,受了重伤,直到几日前我离开黄州时都未醒过来。”穆淳道。
“谁干的?”闻南曜心疼得直抖。
“钱津达。”穆淳看着他说,“他的仇他自己会报。”
闻南曜给自己顺气,捶桌道:“只有钱津达?”他知道这个人,被穆琏选中的傀儡,本来是要利用他运作江湖力量的,如今鹰还未玩起来反倒先被鹰啄了眼。
“此间经过你细想即明。”穆淳说。
闻南曜与他对视片刻后切齿道:“是,没错,钱津达兴风作浪凭靠的是什么,若是没有这档子破事,怎么会给他可乘之机。盟主,武林盟主……呵……”
“他来京城之前已经把府库所在找了出来,接下来要做的应该是要开山破藏。”穆淳道。
“事不可阻,继续下去不知还要殃及多少人。”闻南曜切齿。
“我只担心事了之时会不会仍有麻烦。”穆淳说,“他身份敏感,如果此事真得了结,谁还有多少留着他的心思呢。”
闻南曜的拳头压在桌面上施力泄火,点头道:“我明白,只是此事我未必方便插嘴,还得先一步与几位老大人照会一番。”
“万事小心,稍有不慎便是重蹈江氏覆辙,那些老大人们若是要避嫌也无可厚非,再想其他法子就是。”穆淳道,“只怕过犹不及,让人觉得他太得人心反倒会害了他。”
闻南曜虽然心里没底,但仍坚定答应:“我有分寸。”
穆淳与他谈妥便利索离去,闻南曜胸中咚咚作响,朝着穆淳离去的方向深深一拜,口中低语的却是:“多谢等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