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坚良确实有参会的想法,但发现非他不可之后他却有些抗拒,“我这是非去不行啊……”
杨臻看他样子就知道他自认能力不足,“扈叔你的麻烦应该不会拖太长。”
“这是为何?”扈坚良很是期待。
“从前我纳闷朝廷为何冗杂中间机构,如今看来却是在给你找接班人,等盟主上位,朝廷就不需要抚江侯府了。”杨臻坦诚分析。
“这……”这真的值得扈坚良高兴吗?欣喜期待瞬间变成愁容满面,扈坚良觉得自己老脸有些操劳过度得乏累。
“既然朝廷必须用你,那到时候盟主地位的高低也可以有你的影响。”杨臻说。
扈坚良有些茫然,他没反应过来杨臻在说什么。
杨臻贴心地给他解惑:“换句话说,朝廷对钱津达的信赖程度很大一部分取决于扈叔你。”
“你的意思是……”扈坚良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朝廷对钱津达的态度有所保留,那日后扈叔你的地位仍然可以保得住,甚至于,朝廷会用你去制衡钱津达。”杨臻直接把话说到了底。
扈坚良有些激动,杨臻这是在给他出主意,而且这主意出得既针对朝廷又提防江湖,完全就是站在了他的立场上。何止激动,他都开始感动了。“对!”他连连称赞,“对,贤侄说得对!”
“扈叔直接唤我的名字就好。”杨臻说,“我得两边讨好,如果扈叔有想法前往中都,那巫奚教的试武大会之行还需要扈叔你的一份肯定和支持。”
巫奚教在抚江侯府这里从来都是魔教,为魔教说话自然得有要承担风险的觉悟,但扈坚良也只犹豫了片刻就直接答应道:“好!若佟你帮我出主意我自然信得过,既然提到了巫奚教,恐怕你心中早有成算,把他们也算进了计划之中吧?”
“扈叔英明。”杨臻笑,“若有需要,巫奚教就是最能动摇钱津达地位的力量。”
扈坚良畅笑连连,笑得旁边看戏的梁源耳骨发颤。
话讲到此,他们已经绕着后院溜达了一圈,扈坚良有意拉着杨臻留下来喝一盅,杨臻却有些好奇另外一事。
“怎么不见毒尊前辈?”杨臻问。照常来说,这个时候乌显炀早该找过来了。
“他呀,说是安庆有一场万毒宴,可能会有五毒余孽出现,所以就去了那里。”扈坚良光是说都觉得发瘆。
杨臻也有些兴趣:“什么时候?”
“刚走没两天,”扈坚良说,“好像是——二月十五开始吧,我没多问。”
杨臻嘬嘴,今天初十,绰绰有余。
回到南直隶府陪王鹤龄下了两天棋,如五叔所愿的暂时给老爷子戒了棋瘾之后,他们二人就化身游医重装上路,等到了安庆之时便是二月十三了。
他们直奔毒宴而来,打听出地点之后就选了最近的客栈住了下来。
头一顿饭的时候他就看到林半夏和乌显炀结伴从外头回来。
梁源还认识林半夏,不过这些日子他早已养成了杨臻不发话他就绝不动声色的习惯,杨臻任凭那俩人在台柜叫了饭菜安然上楼,梁源就更不会说什么了。也是,他们既然要做秦至和方兴,又怎么会认识林医仙和毒尊呢?
经过小半天的观察,聚在附近的人大多是五毒宗残存下来的势力或者是比较倾向于五毒宗纵横江湖的行事风格的人。纯粹看热闹的人几乎没有,毕竟玩毒的人和耍刀枪棍棒的人做人行事都不一样,试武大会能当热闹凑,万毒宴这等场面可不兴给人当热闹看。
当天晚上,杨臻在屋里给梁源讲学之时,听得头顶上窣窣几声,梁源学得专心,且以他的耳力也听不出那一点细微的动静,不过杨臻却仅凭这一点就知道了林半夏一行还有第三人存在。
他就知道鸿踏雪离不开林半夏。
第二日,杨臻独自一人摸去了万毒宴的筹备之处。那里是座酒坊式的小院子,四面都有屋子,正面的连屋是小厅堂和酒坊柜台,中间围着的院子应该就是举办毒宴的地方。
说是酒坊,但这里的酒真的差劲,杨臻喝了一口后就立马觉得靠卖这种劣酒怕不得饿死人。
杨臻自欺欺人地守着一壶土酒坐在酒坊中并不显眼的位置,以目力过着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人。没法总结这些人的形象,既有招展惹眼的,又有平平无奇的,要辨别是不是原来五毒宗的人就只看养没养什么小东西就是了。
这几乎是江湖人尽皆知的事,像是毒尊的乌鸦、老鬼的蝎子、老妖的蜈蚣、竹叶青的长虫,乌显炀养鸟还好说,毕竟他是五毒宗的受害者而非真正的五毒门人,爬虫不好养,能把有毒的爬虫养好更是他们身份的象征。
杨臻蹲守了小半日,最让他在意的人反而没亮出过养的东西,但他也是第一眼就几乎认定那人就是五毒宗的。那个家伙看上去大概是已过不惑之年的样子,不太肯定,玩毒的人大多都难辨年龄。那人右额上纹的那只蝎虎让人只看一眼就浑身不自在,杨臻在看到那个人之时也是觉得格外不适,莫名其妙地头皮都有点麻。见了鬼了,哪怕是真见了鬼,杨臻也未必会有这种感觉。
“秦大夫!”鸿踏雪突然冲进了酒坊,“秦至?秦至!”
他吆喝了一通,酒坊的人就跟看傻子一样任他扑棱,除此之外没人有什么额外的反应,他在酒坊里转了两圈之后也就放弃了。刚才他在落脚的客栈听说那里的住户有个叫“秦至”的大夫就立马来了精神,他知道这是杨臻的诨名,可杨臻易了容,藏锋鲲游都没带,连衣裳的风格都换了,所以哪怕是他追了过来也认不出哪个是杨臻。
杨臻眼看着他悻悻而去。自己有目的在身,赘上鸿踏雪这个麻烦还不知会生出什么差池,任他去罢。
一壶小酒他怎么熬不下去,又坚持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就去柜台结账了。
“掌柜的,你家这酒可真是别具风味啊。”临付钱之时他还不忘调侃一句。
“嗐,都是自己土法酿的,连酿酒的都不确定哪壶酒是哪个味,这位公子要是觉得这酒不对口味——这样吧,给您打个对折怎么样?”酒坊掌柜搓手道。
“算了吧,”杨臻把几枚铜板搁下,“叫碗凉水还得一文……”说话间,他扭个头的工夫突然发现门口那边进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句惊语没来得及说出来就直接贴着柜台的隔板蹲了下去。
他怎么会在这里?
转瞬之后他又自问:我在躲什么?
身后有几下轻巧换步声,穆淳背手隔着一张桌子俯身笑看他道:“看到你啦。”
杨臻上瞟着眼与他对视一眼,尴尬得不行,慢腾腾地站起来不甘不愿地问:“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穆淳笑得不夸张却十分欢乐,“秦大夫往这一站,哪怕只是个残影儿我也认得。”
这倒也是。杨臻咧嘴,换作是他,方才不也是凭那犹抱琵琶的半边身影认出了穆淳么。
“秦大夫是打算走吗?”穆淳问。
“该回去吃饭了。”杨臻说。
“也是,我方才在宜南客栈见到了你的二徒弟,他说在等你呢。”穆淳微笑。
“是该回去了,”杨臻连连点头,“告辞告辞。”
穆淳慢悠悠地跟着他出了酒坊微微扬声说:“秦大夫不问问我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吗?”
杨臻回头看他,也笑:“除了说凑热闹,殿下还能告诉我什么?”
穆淳微微眯眼与他对视了片刻,低头浅笑:“说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