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杨臻来时闻南曜的长寿面刚盛出来。
“清醒过来了?”杨臻扇了扇眼前的热气坐到他对面问。闻南曜有些许疑惑:“你来找过我?”他稀里糊涂地醉了两日,说是不省人事也不为过,自然不知道有谁来过。不过扈坚良和直隶府的人来找他的事沈唯转达过,却不曾听沈唯说过这么一回事。
“不会吧?”杨臻捞他手给他号脉,“你不是生生熬到自然酒醒的吧?”
“难得喝醉一回,还让你碰上了……”闻南曜埋面羞于抬头。
杨臻敲了敲他的碗沿说:“坨了,快点吃!”
“你吃吧。”闻南曜靠在椅背上说。
嘿嘿两声,杨臻拉过碗来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闻南曜总算是笑出了声。
外头有人笑了一脸欢欢喜喜进来,眼看到翘着二郎腿的杨臻嗦面之后立刻垮掉了满脸的欢喜。
“再去盛一碗吧。”闻南曜吩咐了一句。待沈唯走后问:“何时离开?”
“今日,明日,或者后日,”杨臻一副呵呵傻乐的模样,“从燕来找我了,我们打算去苏州一趟,然后再回崇安。”
闻南曜静静地听着,杨臻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跟他说着接下来的计划。一圈下来许多地方都在其中,唯独少了京城。闻南曜不再问为何不回京城,杨臻也不问闻南曜这回怎么不埋怨他不着家,沉默之间已是各自心知肚明。
“你呢?好久不回家漫漫会不会不认识你了?”杨臻开他玩笑。
“她虽然还不会叫舅舅,但已经会叫爹了。”闻南曜拄腮道。
杨臻一时间满是无话可说的羡慕,这家伙有心思炫耀女儿了,看来心情好了不少。
宇外一声轰鸣,似是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耳畔。剧烈惊炸的声响震得窗棂颤抖,抖抖簌簌,惊落了房梁上的一层薄尘,给还剩一半的长寿面盖了层灰色。
“怎么回事?”闻南曜惊惶起身,只这一声响便让他幻感自己好似置身于炮火轰鸣的战场之中。
沈唯急急忙忙跑进来,“光潜,外面出事了!”一句话说出来,后半句尽数被埋没进了第二声爆炸声中。
杨臻撇下筷子冲了出去,搞不好是温凉来救徐枢了,可看这个架势,温凉不是想把侯府炸平吧?寻着黑烟来到狼圈附近,不远处的狼圈已经塌得只剩了一半。一路上尽是慌乱的人,余光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斜落在了北边的院子里,又是一声崩裂炸鸣,其间还掺杂着惊叫哀嚎的动静,应该伤及了许多人。杨臻有些耳鸣,他不理解温凉为何疯狂至此,回来救个人还要弄出这样的动静。传闻温凉与前抚江侯萧岩流累仇至深,可萧岩流人已死了二十载有余,何至于如此呢?
头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过,杨臻警觉间窜上房顶,仅看到了一只大鸟模样的东西飞向了南院。环视之际,杨臻所处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北边院子里的残骸败景。乱火飞烟之中还可隐约辨认出一架木鸢的形状。这玩意在徐枢的札记里出现过,看来温凉便是用这东西投掷火药的。炸掉狼圈和捕快杂役的居院还不算完,温凉这是真想给整个侯府翻一遍土了。
杨臻踏檐走壁,追着木鸢先一步落在了南院。这里聚集了不少人,穆淳主仆三人也在其中。“快离开这里!”杨臻朝他们高声道。
众人未及反应,木鸢已然来临。一块布包坠落下来,在院中轰然炸开,扬尘飞石,惊得众人呼号不已。炸药中似乎还掺杂着一些铁砂丸石,爆裂之下威力惊人,就连犀月和勾佩都为了严丝合缝地护着穆淳而被伤到了些许。院里的人慌张地往外逃,穆淳被两个受了伤的护卫护着走的样子难掩狼狈。
木鸢上又掉下来了一包火药落在门口,瞬间炸翻了许多人,犀月勾佩又赶紧护着穆淳往后退,正这时,木鸢也开始坠落,冲着穆淳的方位砸下来。
“小心!”杨臻眼尖,看得到木鸢上还有一包东西。他离得不远,两步奔过去护着三人,而后背手掏出藏锋冲着木鸢当飞镖甩出去。藏锋顶住木鸢逆行倒飞,在半空中乍然爆裂。
如此近距离的轰鸣,震的杨臻心脏十分难受,瞬间犹如坠入深海一般。旁边有人扶他,他堵着半边耳朵捂着心口说了句快跑。他听不太清自己的话,隔壁的院子还有爆炸发生,七高八低的惨叫声混杂其中。恍惚间,杨臻深刻地后悔了去找温凉来救徐枢。
毁天灭地的动静持续了很久,爆炸声逐渐稀落下来之后,火烧焦木的声音,人群痛吟哭喊的声音才慢慢清晰起来。
闻南曜找过来的时候脸上也挂了一道小彩。陆陆续续间,还能活蹦乱跳的人也逐渐聚集到了一起。扈坚良来的时候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殿下,闻大人,徐枢不见了!”
原本还守在杨臻旁边揪心的穆淳和闻南曜双双起身,脸色一个比一个差。“到底是怎么回事?”穆淳问。
“下官也不清楚……”扈坚良虽然不知道眼下所经历的事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却莫名其妙地觉得这种感觉有一种诡异而惊悚的熟悉。
“真是荒唐!官衙府邸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炸的人仰马翻,你作为主事之人却不明就里?”闻南曜发怒,“既然徐枢不见了就该是同伙作案,还不赶紧去查!”
扈坚良怯怯答应仓惶退下。
“这徐枢竟然真有同伙,可他们倒也沉得住气,时至今日才来救人,当真不怕徐枢供出什么吗?”
“或许徐枢真的不知情呢?”
周遭之人议论纷纷,唯一对此事心知肚明的杨臻却靠坐在廊柱根合眼装死,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是真的没脸承认这事跟他有关。
勾佩颠颠跑回来道:“世子,林医仙找来了。”
林半夏极罕见地身手不凡,轻巧且利落地跃过了院中杂乱的各种障碍赶到杨臻近前。杨臻继续装死,任林半夏给他切脉查看,直到她掏兜摸出装着白葵籽油的拇指瓷瓶之后才睁开了眼。
师姐弟两人几句话交流过后想定,眼下的情况还不至于用上这么珍贵的药油。心慌心虚暂且不论,遭殃的侯府里有太多嗷嗷待救的人需要他们这两个大夫看顾,眼看接下来是有的忙了。
“世子,徐枢之事——还要不要再抓回来?”闻南曜同穆淳挪步到了还算完好的前院。
穆淳沉默了许久后叹了口气说:“罢了,派人去把温氏旧城址控制起来,或许那里面还会有些许线索。”
闻南曜听吩咐老实答应下来。心中不免继续困惑:看来穆淳这是真不打算用好不容易从徐枢嘴里问出来的线索了,只是他闻南曜不想把杨臻牵扯进来自然缘由充分,可穆淳何以如此,难道就仅凭他们所说的“秦大夫”之事?
周从燕等人赶过来的时候,杨臻与林半夏正各作一处忙得满头滚豆。扈坚良从外面请了几位大夫一同帮忙,但也实在是鞭长莫及。周从燕半身毒师半身医,也能帮上一把力,连嵬名岘和鸿踏雪都被请来守着火炉煎药了,抚江侯府真的少见这般繁忙的景象。一大伙人一直忙到将夜,才堪堪有机会歇口气休息片刻。
乌显炀在周围徘徊了很久,周从燕看到过他好几回,原以为是路过,只是她一口茶的工夫看见他三回可就有点蹊跷了。
“毒尊是不是有事找你?”周从燕把剩了半壶的茶递给杨臻说。
杨臻灌了口茶水继续分拣手底下的药材:“可能是心有猜疑想要验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