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的大门打开,举起火把一晃,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把大家看得一愣。拉森纳早就见怪不怪了,而且他胆子也比较大,举着火把走了进去。
原来那些不是人,全是栩栩如生的大理石雕塑。
约有两三百座雕像,大多是披着长袍、帽兜遮住脸的形象。姿态各异,或哭泣、或祈祷,有的成群结队,有的茕茕独立。形象如此逼真,众人走进其中难分彼此。
而大厅的中央,一群恸哭哀嚎的雕塑,扛着先代帝王的石棺。这里活生生的好像还是送葬的现场。
“我还当这里很宽敞呢!原来都挤得没地方了。”拉森纳嘀咕着。
希林走进石像深处,他对眼前的景象感到诧异,情不自禁靠近每一尊雕像身边,轻轻触碰石刻的痕迹。
出神地欣赏,冷不防双手突然被雕塑擒住。希林一惊,抬头看眼前的这一尊根本不是什么雕塑,是一尊会动的天使。
祂站在送葬者中央,保持领队者的姿态。不、不,也许祂本来就是天使,伪装成雕塑躲藏在地宫。
天使眨着眼睛注视着希林,双方对彼此的存在心知肚明。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没什么。”
有人过来天使又不动弹了。
“老修士说很久很久以前,天使放逐事件以前,教堂里满满的全都是天使的雕塑和画像,那时候这种东西多了去了,谁都不会大惊小怪。”
“是吗……”
“欸,我看这个位置不错,放这吧!”
此处一尊雕塑风格与别处不同,戴帽兜的人浑身泥灰色,有粗糙的刻痕。空洞的眼眸望着远方。远看神形俱在,近看又几近天然。
工人们七手八脚地忙活,小修士大声指挥。
“就这里!就这里!把雕塑稍微挪一挪……”
雕塑也挪不动,还被先帝的棺椁撞了一下。最后勉强摆进去。
“等上面完工了,再把皇帝老人家请回去吧。”拉森纳挺满意的。
“还请?算了吧,别折腾他老人家了。”
希林也不想被折腾。
“你说现在几点了?”
“估摸着是后半夜了。肯定十二点以后了。”
“拉森纳,我们耽搁得太久,我正事还没办呢!”
“正事,还什么事啊?”
“你们这个地方,最近有瘟疫发生吗?”
“嗨!这里每天都有人穷困而死,又不稀奇的。”
“但有人说是疫病,是一旦沾染会导致全身发黑、完全没有办法医治的恶疾。”
“呃……我还是带你们去看看吧。”
离开地宫果然外面是深夜了。在地下就会这样,完全感觉不到时光流逝。遣散了工人,几个小跟班已经饿得头昏眼花。拉森纳带他们去厨房。
“先吃饱了再看嘛,病房里条件很差的……唉呀,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谁死了不是发黑发臭的呢?只有圣人死了才会长久不腐还阵阵芳香呢!”
小修士一路上嘀嘀咕咕的。
他在厨房里翻找了很久,教堂储存的食物和水不知为何都变质了,乌黑发臭完全没办法招待客人。
“奇怪了,今天怎么这个样子的?”
忙了许久连基本的饭菜都拿不出手。希林和几名跟班的合计,“算了,我们先去病房看看。”
爬上楼梯,教堂里搭建的临时收容所中人满为患。为了节省费用这里没有基本的照明,夜里漆黑一片。
“拉森纳,你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吗?”
“怎么了?不是一直都这个样子的么!”
小修士只觉得习以为常。
“我第一次来大教堂的时候,这里基本上是空着的啊!”
“嗨,那时候天气暖和。冬天的时候他们都要搬进来。”
小修士从容地走在人群中。
希林仔细地检查。一开始他以为是光线昏暗的原因。当他走近了,亲自用蜡烛照亮某个躺在地上熟睡的人,竟然看到那个人的面孔显现出青黑色。
“拉森纳,你过来看看。这人怎么了?”
烛光下,那人浑身冒着冷汗,脸色极其难看。
“喂,醒一醒啊——”
希林拍拍他的脸。他微微睁开眼睛。
“你还好吗?”
“……”
这人神智恍惚,说不出成句的话。
希林又看看其他流民,有些病得还要严重,完全唤不醒,脸也全都黑了。周围只有几个人还能坐起身,但也都非常虚弱。
拉森纳并不否认这些人重病。
“哎,皇宫里那些人根本不明白我们这种地方。冬天天气寒冷,流民又缺衣少食的,重病和死亡都不稀奇。一年一年的我们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你说很久以前就开始出现这种情况了?”
“对啊——”
希林恍然大悟,难怪拉森纳不觉得“最近”有疫病爆发,这种恶性的疾病已经出现想当长的一段时间了!
希林跟修士他视察了所有的临时收容所,从深夜到清晨,太阳出来,教堂的洪钟发出巨响。
清点一番染病的人数,约是总数的三分之一。他们大多面如死灰,其中一个好像已经断气了。
“拉森纳,你注意过一个人从染病到死亡会经历多长时间吗?”
“大概……三五天?”
“大事不妙啊……”
希林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旦沾染这种恶性疾病就会死亡,那么,万一整个帝国的人全都染病可怎么办?!
“瞧你说的,哪有那种事啊哈哈!”
天色放亮以后,弗拉维主教带着修士们开始救济流民。
“大人!”
希林冲到主教面前。
“孩子,怎么了?”
“这些人全都沾染了恶疾啊!”
弗拉维颇有些讶异,但没有希林想象中那么意外,似乎他已经预料到了,一如既往地沉着冷静。
“嗯,的确如此。今年冬天气候不同以往,染病的人特别多。许多人家中缺少取暖的燃料,不得不在收容所里避难。”
“大人,这些活你别插手了,还是我们干吧。也不知道这病会不会传染给你……”拉森纳终于开始担心。
“无妨。我有圣体庇护,不怕恶疾的侵扰。倒是这些可怜的人,先关心他们吧!”
弗拉维主教执意继续工作。
离开旧教堂的时候,希林地几名跟班都有不同程度的症状。他们面色很差。小黄毛牵着马晃来晃去的,几乎要晕倒。
他们都以为是连续工作一整晚又没进食导致的,只有希林才觉得他们正在散发一种非常不健康的味道——与健壮的、满是鲜血腥气完全相反的另一种味道。像是腐败的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