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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 天师斗法

  原本的跟班侍卫小黄毛奄奄一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身受重伤,肚子上被豁开了,腿上也被深深地砍了一下。放在那个时代,除了经历漫长而痛苦的等待直到死亡之外,别无他法。

  但现在,这个自称为“奥尔玛兹德”的人霸占了他的身体。尽管他时不时地吐血,却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他就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走在前面,目光坚定地带领众人前往宫殿更深处。

  他对这座宫殿了如指掌,随手打开暗道机关,封闭的高墙打开,呈现出一条新的道路。众人跟着他走了很久,感觉上是绕了个大圈子。沿着楼梯螺旋向下越走越深,最后到了一座密不透风的地库。下面时不时传来腐臭的味道,似乎是宫殿的垃圾场。

  “这是哪里?你耍的什么花招!”

  奥尔玛兹德默默指着黑暗的深处,借着火把的光亮寻找,似乎看到一两样熟悉的物件。原来大家来时的武器装备都被当作垃圾,丢弃在这了!

  “天呐,不会要我们下去捞吧……”

  抱怨也没用,希林指定一个身体状况尚可的随行人员打捞。为了保障他的安全,大家把身上的衣服系在一起当作绳索拽着他下去。

  “太阴险了,萨拉什的士兵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我们活着离开!”

  纳特气呼呼地抱怨,他的随身笔记都被丢在这,已经弄脏了非常可惜。垃圾场上方还有一些通道,或许通往别的地方。时不时就有些杂物稀里哗啦地落下来。

  这座美丽的空中花园,无论外表多么光鲜,总逃不开一个问题——宫殿没有排污系统,生活中产生的一切废弃物都原地排放在内部。

  除了找回各自的武器装备,奥尔玛兹德还有一件重要的东西要他们找。

  “法杖。”

  “长什么样子啊?”

  没有回答。

  也不晓得这怪人被关起来多久了,他的东西一定是很早以前被丢下来的。实在不行又派下去两个人,拨开垃圾山,有一根独特的木杆子令人眼前一亮。不用问,一定就是这个东西!

  大伙把它捞上来,是根歪脖子小树叉做的拐杖,看起来盘根错节的很有年头,掂掂分量比铁制的刀剑还重。

  拄着拐杖的小黄毛看起来格外滑稽。机灵鬼和长腿阿吉正要嘲笑一番,奥尔玛兹德转过脸来,用鄙夷的眼神瞪了他们二人一眼。机灵鬼原本抬起来的手臂又缩回去,两个人谁也笑不出来。看到同伴的面容如同死灰一样,此时此刻,那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啊!

  “我们走——”

  奥尔玛兹德无情地下达命令。

  离开垃圾场时,又一波萨拉什的士兵赶来拦住去路。奥尔玛兹德没兴趣亮明自己的身份,仅是无情地下令道:“宰了他们!”

  “别跟我这样发号施令!只不过我们同样需要离开这个地方,碰巧帮你杀了拦路的士兵而已!”希林纠正道。

  毕竟希林现在的身份是皇家特使,事关帝国的荣耀,哪怕一句话也不能马虎!

  有利剑在手、铠甲护身,那群热带打扮的野蛮人士兵根本不在话下。希林和艾利安双双冲在前面,来一个杀一个,优雅而且利落,用死亡解决一切问题。

  众人几乎是原路返回,又来到宫殿上方那条有很多奇怪房间的回廊。先前混战中死去的同伴还在原地,被杀的萨拉什士兵也无人过问。

  这处宫殿非常诡异啊!如果是在帝国,一口气在皇宫里杀这么多人、引发这么严重的混乱,早就掀起一场战争了。

  此时宫殿里没有别人,只剩些女奴躲在厨房。外面的天色黑了又亮,现在或许是中午?她们在准备食物,表现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么长时间里一行人滴水未进,一个个饥肠辘辘的。纳特看到那些异国美食,早都忘记昨晚关于卫生条件的抱怨,连有没有毒都顾不上,抓来一碗就吃。

  希林没制止。随行人员都是普通人,总得休息一下吧!奥尔玛兹德非常不高兴,仰着头抱怨道:“凡人!”

  至于那名叫做宝儿的女奴,从打希林说要带她走以后,就寸步不离地跟随。她看待昔日姐妹的神情都变了,看来是再也不想回到女奴当中。

  趁着休息的时候,她赶紧弄一些好吃的端给新主人。非常奇怪,希林笑着摇头说不吃。少年早已习惯了。永远被饥饿感困扰着,哪怕一口气喝下好几人的鲜血,喝到连连呕吐的状态,那份饥饿感也依旧挥之不去。宝儿困惑了好一阵。既然主人不吃她也不吃了,当场把盘子丢在地上。

  顺着厨房的窗口,能看到空中花园里栽种的各种奇珍植物。盛开的鲜花仿佛是来到了水草丰美的地方。

  空中飘着一缕青烟,位置应该就在不远处。一见到那缕烟,大祭司变得更加暴躁。

  “走吧!不在凡夫俗子身上浪费时间!”

  奥尔玛兹德甩手离开,一点休整的时间都不给大家。为了搞清楚状况,希林和艾利安不得不追上去。大人物都继续上路了,随行人员也只得仓促出发。

  “尚作天师那厮,是我的弟子。”

  路上,奥尔玛兹德难得地开口自述。他口中一直怨恨的人叫做尚作天师,名字很拗口,不属于纳特听闻过的任何一种语言。

  “他从遥远的国度旅行而来,怀着技艺却要拜我为师。一般来讲,像他那样衰老而且丑陋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觐见。”

  “我是这片土地上古往今来最强大的祭司!亘古未有!我的力量无可比拟!只有纯洁美丽的少年才能做我的奴仆!他算什么!卑贱的奴隶!”

  说着说着,奥尔玛兹德开始发狂。四周回荡着他振聋发聩的怒吼。他讲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听下来应该是被那个叫做尚作天师的人坑得很惨,这才急着报复。

  希林皱起眉头。吼声接连不断直接涌进脑子,不耐烦也得听着。奥尔玛兹德把自己吹得那么厉害,尚作天师一定更强咯!

  刚想到这里,窥探到哪怕一点点不敬,大祭司立即怒吼着反驳。

  “他用谄媚和奉承的伎俩骗取了大酋长的信任!甚至妄图篡夺我的权力!肮脏、丑陋的骗子,满口花言巧语!藏着毒蛇的鲜花!掺了毒药的美酒!”

  瞧他发狂的劲儿,希林心想,再怎么高傲,还不是被一个又老又丑的家伙给骗了!而且,他不是声称自己的权力远高于大酋长么?怎么,难道还有两说?莫不是……

  “我是神明的仆人啊!”奥尔玛兹德厉声喝道,“我降生在这片土地上三百年有余,只为这里唯一的神明服务!所谓的酋长无非是我的仆人。很快,你就会知晓这一点!”

  真是个嘴硬的家伙!

  随后穿过重重回廊,打开门走到铺满鲜花的露台上,大家来到一处雅致的亭台前。

  这里有个东方造型的黄铜炉子,上面好些夸张的龙虎图腾。炉子里面不晓得烧着什么,一缕缕青烟就从这冒出来。

  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啊!

  出于好奇,希林走近炉子,想看看里面究竟烧了什么。炉子外壁滚烫,腹部烧得通红。厚重的黄铜盖子怎么推也推不动。

  “这东西有什么用处吗?”

  希林心想,或许可以一脚踹翻了?正要动手,只见一阵浓烈的黑烟带着火花,从黄铜盖子的无数洞眼里升起来。猛然一阵爆发的气流,差点把少年给炸飞。

  “!”

  少年身子往后仰,一屁股坐在地上。半空中的浓烟之中,腾起一只巨型的火鸟。火鸟从炉中跃出,盘旋在半空中。灰烬和烈焰构成它的轮廓。它扇动着翅膀,不断朝陌生人发出警告。声音和动作栩栩如生,怎么看都不像假的。

  “这是什么,戏法吗?”

  众人全都看到了这幅景象,火鸟的热度炙烤着大家的皮肤,绝不是幻觉那么简单。大家纷纷挥动武器驱赶火鸟。刀剑和长矛穿过烟尘又回来,什么都没有碰着。

  半空中炽热的空气破碎又重新汇聚,化作无数或红或黑的小鸟。这群鸟儿张牙舞爪地,它们速度极快,带着热量和速度不断撞击,在众人手上、身上留下烧灼的痕迹。

  它们源源不断,所到之处留下一个个烟熏的痕迹,然后消失不见。露台上浓烟滚滚,烈火纷飞。好些树枝都起火了,精美的建筑被弄得烟熏火燎。

  “哼,一群废物!”

  奥尔玛兹德走上前来,手中的拐杖重重锤击地面。他大喝一声,又拿出那副下命令的口吻念念有词。谁也听不懂,不晓得这是在号令什么。

  不多时一阵微风吹起来。

  很快,微风演变成骤风,狂乱地吹动。大风卷着远处的沙尘,将空气染成褐色。身边的花草被折断,几个人都差点被吹飞起来。

  这一阵风真够大的!一转眼留下满地的黄沙和枝叉。再看头顶哪还有什么火鸟,早被吹得烟消云散。炉子里的火都差点被吹熄。

  “雕虫小技,不过耳耳。”

  奥尔玛兹德高傲地站着,大家情不自禁为他叫好。这时候别提他多高兴了。

  黄铜的炉子不肯罢休,须臾它肚子里的火焰又烧起来。这炉子好像也会生气,火都烧到气孔外面来了,呼哧呼哧地,就好像是个人在那发脾气。

  它肯定是在憋主意呢,瞧那样子,恨不得四条腿原地走几圈。轰地一声鸣叫,它有办法了!只见它鼓足了力气吹起一阵更大的黑烟,

  这一次,烟火散开来好似一只巨手,张开五指遮蔽了整个露台。瞅准了大家站立的位置,巨手从头顶笔直拍下来。巨大的气流碰撞,一口气打断花园里所有的植物。

  这一下拍得不轻,除了大祭司之外,众人都摔倒在地。像是从城墙上跌落下来那么疼。机灵鬼的头发差点烧焦了。

  “哎哟……这怎么回事啊……祭司大人,你倒是再想个法子啊……”

  “混帐!”

  比起大敌当前,奥尔玛兹德更加在意无礼的奴仆。他狠狠地敲了机灵鬼的脑门儿,差点当场打死他。

  “喂,住手!这是帝国的卫兵,是自由人!跟你们萨拉什的奴隶不一样!”

  希林勉强爬起来喝止。

  “这世界上,无人拥有真正的自由。”奥尔玛兹德傲慢地答道。

  大祭司伫立着观望,他的意志驱动着已经死亡的人类,自然不畏惧任何皮肉伤害。无论烟尘的巨手如何拍打,时而化作巨浪、时而化作猛兽,都拿他无可奈何。

  小黄毛的身体已经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奥尔玛兹德,你还有什么本事,快拿出来啊!”希林催促道,“什么都不做,我以为你什么都不会呢!”

  大祭司没有直接回答,原来他一直在念念有词,声音变得越来越大,希林才听到。又是不知名的咒语,翻来覆去不停地叨念。

  “狂徒——!”

  突然他不念了,又敲了一下法杖,开始破口大骂。

  “呼风唤雨不过是愚弄人的把戏!你对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

  希林静静地观察,看这次大祭司又使出了什么本事。

  “看那里!天上!”

  纳特第一个发现了异样。说来好笑,万里无云的热带天空中,竟然汇聚出一块云彩。无数微风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每一阵风都带来薄薄的一条云。

  萨拉什这个地方气候干燥炎热,哪怕是召唤巴掌大一块云彩,也要花费一两个钟头。云朵有了雏形,大祭司越发得意起来。

  云朵越来越厚,一点点压低,变成一团可以下雨的乌云。众人看了不免发笑,哪怕正受到生命威胁也顾不上,因为真的太好笑了,奥尔玛兹德召唤出的云朵,圆圆的就只有一张桌子那么大,它落的雨刚刚好覆盖了整个铜炉。

  很快,这位异域祭司就用实力证明这一点也不好笑。一柱雨也可以是瓢泼大雨,沉重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当中还夹杂着电闪雷鸣。

  浓烟无从躲避,频频被击中后化作了一滩沥青一样粘稠的黑泥。

  片刻功夫暴雨停歇,露台上出现了浅浅的一汪清池。铜炉内的火焰在清池中渐渐熄灭。不仅如此,那汪清水逐渐变冷,甚至结了一层冰。一冷一热剧烈的温度变化,“碰——”地一声,炉子上炸开一条缝。

  这下所谓尚作天师可以消停一阵了!希林笑呵呵爬起来。他以为那个奥尔玛兹德好歹会解释点什么,哪知道小黄毛的尸体突然笔直地倒下,大祭司的意志力已经离开了!

  两个跟班痛苦地抱着同伴哭泣,本以为能一起干一番事业,哪成想这么快就分别了。

  “喂,你去哪了!怎么一句话都不留!”

  “去大殿觐见。我会让你看到,谁拥有真正的权力。”

  回声断断续续的,也不能说他没留下一句话,这不是留了么!

  诡异的宫殿里没有出现更多士兵,也自始至终都没见到什么“天师”,只留给大家无穷无尽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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