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塞布林娜依旧翻阅着自己珍视的长诗。
夜间的烛光不停跳动,几乎看不清文字了。她纯粹就是抚摸着书页在痴笑。
“小姐,究竟有什么好看的。这本书写的什么啊?”侍女实在不能理解。
“莱拉,你识字吗?”
侍女点头。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送来与小姐相伴。莱拉是个黑色卷发、皮肤略略黝黑的少女,稍微年长一点。她也读过一点书,认识字母表,会算数,能读懂家里的账目。
“这本书的名字,你会读吗?”
莱拉围着头仔细地看了一遍,“……骑士……这是什么?”
“屠龙。屠龙骑士与高塔公主。”塞布林娜见侍女还是不懂,就悉心地解释,“龙是一种书中记载的凶恶怪兽。屠龙骑士就是能够杀死龙的勇士。”
莱拉明白这个单词的语法。可她不明白龙是什么。
“像猪一样的头,像蛇一样的尾巴,像蝙蝠一样的翅膀,有喷火的血盆大口……而且非常巨大,能盘踞在一座城堡的顶上。”
“怎么会有那样的动物?它住在森林里吗?”
“不,森林太小了,容不下它。它吐一口火整个森林就没有了。书上说,龙住在海中孤岛,或者荒芜的高原雪山顶上。通常会有一座活火山,里面奔涌着滚烫的岩浆。它沐浴在岩浆里,饿了就喝一口岩浆。”
这么一说,莱拉更不明白了。
“那样的动物,我从没有见过,也想象不出来。”
“我可以。你瞧这书里有插图,借着画作可以想象出来。龙是远古的动物,从前世界上没有人类,地面也没有植物。到处都是火山和岩浆。古老的母龙在那时将卵产在各地,孵化出不同的龙。”
“但现在没有母龙了,只有少量的龙存世,仍旧住在火山里。它们其实都是幼龙。如果真的能存活到下一个龙的世纪,它们可以长到一座雪山那么大。”
侍女笑着摇摇头。
“小姐,你脑子里都是这些奇怪的想法。”
“莱拉,不许你这样说。你可是唯一一个肯听我聊这些的人。”
“遵命,我的大小姐。那你继续说吧。”
塞布林娜继续读她的书。
“屠龙的骑士,是一位少年勇士,他出身没落贵族,血统高贵却没有出头的机会。从异乡来到城堡以后,为了拯救城堡中的居民,出手与恶龙大战。”
“他勇敢无畏,冒死冲到巨龙喉咙下面,一剑刺穿了巨龙的心脏,解救了所有的人。”
“书里就讲了这事?”
“还有另一件事。骑士杀死巨龙以后,与被巨龙囚禁的公主相爱了。她就是一位住在高塔上的公主。与世隔绝,美丽又孤独,每夜只能望着月亮暗自哭泣。”
“天呐,好可怜。”对此莱拉比较感同身受。“她一个人住在那上面?没有女仆,那谁给她洗衣服,谁给她烧饭?……她拉屎撒尿怎么办?”
“莱拉,你够了。公主只要一直很美就可以了。书里的公主不需要为这些庸俗的事情烦恼。”
看到莱拉困惑的样子,塞布林娜非常无奈地长叹一声。
“算了,我们早点休息吧。”
与侍女道别以后,她没有急着入睡,而是伏在化妆台前望着月光发呆。她真的觉得,自己就是那位高塔上的公主呀。周围的人全都不懂她的想法。独自一人读着先人留下的文字,感受想象出来的爱恨情仇,为不存在的人和故事流泪。他们谁都不明白,明明就是吃饱了很愉快的日子,怎么就要暗自哀伤呢?
那种茕茕独立的自我怜惜、还有望着天空想往纯粹精神世界的理想、那份渴望自由驰骋的野心……每次打开这本神奇的书,一幕幕就浮现在少女眼前。她明知道这是一本充满了胡扯的书,依旧能为每一章流泪。
“愚蠢的人们啊,不是我傻。我分得清幻想和现实。可你们不明白‘浪漫’。”
“长诗里勇敢的骑士历经磨难,最后与高塔上的公主相见。他们只互相看了一眼,就明白彼此等待了对方一生。”
塞布林娜偷偷红着脸,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遇到那样一位骑士。
书里面写道,“他是一位国王最小的儿子。家中的长兄继承了王位和全部的财富。他只有一匹马和一条狗,带着自己的骑士剑浪迹天涯……”
话说到了第二天,塞布林娜悄悄趴在窗台后面观摩军队的训练。这天克莱蒙德换了身行头,是锁子甲和印着家徽的罩袍。
帕兰卡斯堡的前身是一座古代碉堡。古堡就是他们家的徽记。
好像他有时候穿的就是普通的棉甲,有时候就把锁子甲穿出来。没有摸出具体的规律来。可能他有时候心情好就穿个锁子甲出来溜达。
塞布林娜又突发奇想,跑去空中花园优雅地坐下,派人把骑士长请来问话。
“嗨,克莱蒙德。”
骑士长这次有心理准备了。知道她又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你今天穿了锁子甲。怎么没穿棉甲呢?”
“哦,这个啊……”
“其实穿了,在锁子甲下面垫着呢。直接穿铁甲,那不硌得慌么。”
“那为什么有时候穿锁子甲,有时候只穿棉甲啊?”
因为沉呗。骑士长当然不能这么说。
“因为今天有仪仗训练,穿正式一点。”
好了,下面到了大小姐最关心的问题,这一身锁子甲有多沉啊?甭问了,库房老先生已经拎着秤等在一旁。
锁子甲的款式跟长T恤差不多,通常是短袖半身的。长度增加了防护范围自然增加但重量也会增加。反正是定制的,选自己合适的就好。
重量作者没看到合适的数据,但是看到一个说法是单兵负重的极限在20kg左右,无论古代还是现代,所有武器装备的总重量都接近这个数。
上秤一过,十五磅。
但是塞布林娜不死心,她还想知道所有全部的物件都算上会有多重。剑鞘、皮带、皮鞋,还有那件棉甲,以及骑士的头盔(他今天没戴出来,就顶了个瓜皮内盔)。
克莱蒙德有点难为情。现在天气还没到最热的时候呢。夏天穿棉甲不愧是真·汉子的选择。舒适度和安全性总要取舍其一。为了最起码的安全,穿得厚一点夏天一身臭汗在所难免。正所谓“臭男人”嘛,不臭怎么叫男人呢(读者们,这话别当真啊,太臭了会导致你找不到女朋友的)!
而且皮鞋……哎嘛作者就不要形容了吧。天这么热,你想想大叔的皮鞋什么味。
只是塞布林娜本着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一定要个答案。
全都过了一遍,加起来六十磅,就是前面说的二十公斤。
这回大小姐满意了吧?慢着,她仍旧若有所思。
“您该不会也想称一称我有多重吧……?”
此言正中下怀。当然不能用先生手里的杆秤咯,往后看,先生还带了抬秤,一头猪上秤也没问题。只是可怜克莱蒙德大叔,一把年纪还要丢这个人,抱着抬秤上面两根绑绳悬空打转。两个小哥把秤架起来,老先生放了法码。
“嗯,两百六十磅。”
再配合他六尺两寸的身高(也就是85kg,183cm),可以说是非常强壮非常健康的一位朋友了。
塞布林娜这才满意地点头。更加令他厥倒的是,大小姐竟然从口袋里摸出一本莎草纸册子,美其名曰“骑士观察日记”,把以上数据一五一十地记录了下来。
小姐,您看个小说也不用这样吧!
想着这回塞布林娜应该可以彻底满意了吧?可是她又转着眼珠,打起新的主意来。
“克莱蒙德,这一身装备你全都穿上,能坚持多久啊?”
这个问题嘛,牵涉的情况就比较多啦。
真的全都穿着的话,头盔会严重影响到呼吸,闷在里面挺痛苦的。现在又是夏天,要不了多久就会虚脱。如果行军在外,比较折中的办法就是头盔先放一边,戴着内盔就行,方便喘气喝水。穿的话,就一直穿着呗。穿着也能吃饭拉屎。
“不不不,我想知道的是,你全副武装坚持战斗,能坚持多久?”
“这个啊,四个钟头都没问题!”克莱蒙德拍着胸脯夸下海口。
广大男同胞的一大特长就是吹牛。这种程度的牛吹一吹,简直有益身心健康。都说了持续剧烈的活动会导致虚脱。比如说单兵负重五公里的合格标准是26分钟(百度查的),超过这个时常人也受不了。
古代骑士打仗,比较有意思的一个案例(在哪看的忘记了)也是这样:双方到了预定地点开始战斗,仆人帮着骑士老爷换上战甲,双方交战一轮以后各自下场休息,连番战斗几轮以后,大家都吃不消了最后收工。(说得怎么跟打比赛一样的?)
就算克莱蒙德穿着装备全力投入战斗四个钟头,也是包含了多次中场休息的情况下达成的。一轮战斗半个钟头左右,跟一场比赛很类似的。
“哦。”
塞布林娜还没有疯狂到想让他当场打一场看看。但有个问题她可以立即验证的,“克莱蒙德,那你全副武装,能跑多远啊?”
“我绕着埃塞斯跑一圈都没问题的。”
埃塞斯外面一圈跑马步道,是军队专用的道路,同时也是保卫城市的防御工事。绕一圈十里地吧,是平日里训练的距离。
说跑这个,也是年轻时候的事。克莱蒙德今年28,放在现代社会还是没谈过恋爱的年纪,放在那时候已经超过平均寿命了。老胳膊老腿的没事干吹什么牛啊。
但他面色镇定,从容不迫。在侍从的辅助之下穿戴好了全身的装备,头盔一扣真可谓精神抖擞。再背上鸢盾,站在城堡的出入口。一番简单的准备运动之后,大叔迅速恢复了年轻时候的活力。他向在座各位招手示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远处的日晷走到了整点的刻度。库房老先生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于是呢,克莱蒙德转头一路小跑出了城堡,又看到他屁颠屁颠爬上步道,身影消失在步道上。
要说这身上的装备重量还算尚可。讨厌的是头盔特别影响呼吸。老哥尽量保持均匀的速度跑,将身体的活动范围控制到最小。
步道上面遇到两个巡逻兵,骑着马闲散地走着。二人低头一看,“嘿,那不是骑士长么!”罩袍人家都认识的啊。见他闷头小跑非常不解,立即策马上前询问。
克莱蒙德没空搭理他们,就摆了摆手。
那二人有点着急。总觉得长官在这里不声不响地小跑,一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既然他没空说话,那先跟上吧,看看等会有没有什么吩咐。
二人跟在骑士长身后,跑了大半圈又遇到前面正在巡逻的一支小队。那二人立即吩咐一支小队全都跟上,步道上一支人马整齐地跑了起来。
过了半个钟头,大小姐看看高处的日晷,再看大门另一侧,克莱蒙德带着一支队伍的人整整齐齐跑回来。
“耗时半个钟头……”她又记录了这一组数据。然后翻着长诗,“英勇的骑士高举宝剑,在荆棘丛中穿梭三天三夜,果然也非常扯嘛……”
克莱蒙德缓缓停下脚步,摘下头盔才发现身后跟了一串气喘吁吁的家伙。
“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上那两个下来问,他也没工夫回答。老哥觉得自己有点晕,头重脚轻,气喘不上来。怕不是中暑了吧?库房老师傅还备着一些味道辛辣的药水,几个人扶着他去阴凉处休息。
愉快的一天,圆满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