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新造的桥梁,转眼从北部城区来到帝国最古老的圣天使城区。
相传此处有一万年前人类居住的遗迹。早在帝国还没有创立的时候这个城区就天然地存在、恣意地生长。
尽管历史古老,这个地方蛮荒、混乱,是帝国最难以治理的地方。无论外部的岁月如何变换,始终没有一位统治者能够驾驭。这里没有市政长官,没有皇帝的封臣,仅有一座破败的教堂却长期没有主教,是名副其实的“三不管地带”。
唯一垂怜此处的守护者,是大教堂供奉的天使——盛赞大天使。城区也因此得名。
据说圣天使大教堂的地基之下有一座气势恢弘的异教神殿,那是上万年前的遗迹之一。如今这座教堂大部分已经坍塌,仅存的部分用来救济流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教堂迎来了一位大主教。
没有人知道究竟多少人居住在这片城区。已知的是这片城区占地面积最大、人口最为密集。
当年帝国官员在城区选取了一小块地方计算人口密度,又根据整个区划的面积推算了人口总数。至于城区深处那比丛林还要密集复杂的居民区究竟还藏了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此处城区没有支柱的产业,也没有田地和商贸。居民通常外出务工赚取佣金再购买物资带回来。迁都以后,帝国的经济中心向沿海移动,这座最古老的城区被彻底遗弃。
圣天使城区为何一直衰败却从未凋敝?这是个永远的谜团。无论条件多么恶劣,这里始终都有人聚集。它就像是帝国的一块烂疮,永远都脓血流淌进来。
当希林踏入天使之城的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真正的地狱,人间没有更加凄惨的景象了。
城区里弥漫着腐尸的味道。
这里依傍荒芜的帝陵山,空气凝滞难以流通。天使的灰烬大量地残留在空气中,希林根本分不清障眼的烟尘究竟是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天使灰烬、还是街道上随意焚烧尸体产生的浓烟。
马儿不小心绊了一下。希林慌忙拉缰绳,这才看到地上横着一具高度腐败的死尸。
“!”
马儿都受到惊吓拒绝前进。希林跳下来拉着白马,忧心忡忡地继续前进。不多时又看到街角堆积如山的垃圾中,混着好几个横死的尸体。
“帝国郊区的坟场也不至于这般景象!没有市政部门的清运,这里只会出更大的乱子。”
一边走,一边听到三个跟班牙齿打颤的声音。
“还有人吗?”
空荡荡的城区回荡着他的脚步声。找很久才能看见一个活人。幸存的居民小心地从窗口探出头,偷窥道路上衣着华贵的使者,并无人胆敢应答。
“这个城区的状况太严重了,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我敢说这地方罹难者近乎十之八九!”
希林深吸一口气,富含灰烬的空气令他咳嗽不止。
“简直不敢想象。再这么下去,这片城区要沦为一座坟墓了。”
希林走着走着又迷路了。
昔日僭主曾经提议,将此地全部的居民牵出,整个城区彻底地掩埋、重建,规划为帝国新区。奈何工程过于浩大,这个项目从未实施过。
“查尼讲过,没有一块城区愿意接纳这里的居民,但他们又乐意享用务工者价格低廉的服务。以至于数千年来帝国的顽疾月发扩大。”
“查尼说,‘帝国有多繁盛,阴影就有多黑暗’,看起来他也不想做任何改变。”
漫无目的走了个把钟头,有铃声从远处传出来。
“弗拉维大人?”
这是主教大人昔日熏香驱魔时摇动的铜铃,声音穿过烟尘直击心灵。
“大人一定在附近!我们去找他!”
少年跨上马循声追去,穿过混乱的街道,登上尸体和垃圾堆积的小山,少年索性策马跳上房顶。
低矮的屋顶上有更加清晰的视线。一些贫困的房子甚至没有屋顶,走在残垣上可以看到房屋内外的惨状。
希林找到一队行人全都披着深色斗篷走得很慢。为首一人提着熏香,一边摇晃,一边念着经文。哪怕看不到面容希林也认得那是谁。
“弗拉维大人!”
少年大喊着追上去。
临近了又不忍打断大人的经文,希林选择默默追随。
他看到了更多熟悉的背影,小修士拉森纳掀开帽兜回首望了一眼。
“希林,怎么是你?”
“嘿!”
里面还有个样子很拽的家伙,虽然穿得严实,但也看出来是谁了。
“诶,傻逼!”
希林拍了安塞尔的肩膀。
安塞尔撇了一眼没搭理。
“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啊?你是掉进粪坑里没洗吗?”
希林很快被这位兄弟浑身上下散发的恐怖气息熏懵了。真的,诚如刚刚形容的那样,安塞尔的味道就好像是从粪坑里捞出来一样的。
“你懂屁。”
安塞尔好不容易开口。一股子更加恐怖的臭味从他嘴里冒出来。
他们穿着黑斗篷,压低帽兜,类似于防护服那样最大限度地阻挡“瘟疫的毒素”接触身体。
而安塞尔身上这味道……
“我没空和你聊,有话回去说!”
一些虔诚的居民跟随着他们,哭泣地祈祷着光明早日回来。原来主教大人每天都在重复这样的举动,尽绵薄之力缓解城区的病痛。
傍晚,一行人才悉数返回教堂。
弗拉维站在祭坛前缓缓摘下帽兜。这样的运动消耗让一位老人家非常吃不消。
“希林,你竟然来了。”
“嗯,大人!”
希林欢喜地凑上前。原来弗拉维早就注意到自己,只是他一直在念经不能打断。
“真高兴能在最艰难的日子里看到你。你是个奇迹,我知道你总能带来好运。”
弗拉维一边说,一边将沉重的斗篷脱下来。希林看到了一位憔悴的老者。本来就年事已高,现在更是苍白枯槁。
“大人,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堪忧,还是留在教堂多休息吧!”拉森纳对自己的担忧直言不讳。
“无妨。瘟疫的毒素大概看不上我这个老人家,到现在我仍然非常健康。”主教大人笑了笑,但也在咳嗽。
安塞尔将外套脱了扔得老远,四棱八叉地坐下。他身上这股子味令人作呕。希林再怎么思念他此时也不愿意靠近。
“你这人怎么回事,这么大味道!”
“这就是你不懂了吧~”安塞尔说得头头是道,“与薰香祛病法对应的,这个叫做‘恶臭祛病法’。”
“妈耶,什么玩意!”
“听不懂嘛?就是、你们有钱人摆这个花儿啊,草药啊什么的,靠着香味驱散含有毒素的空气;而我们穷人呐,就靠着这种神鬼都不敢靠近的恶臭祛散毒素。怎么样,你个吸血鬼都怕得要死,疾病更加不敢靠近我啦!”
“什么狗屁理论,全是迷信!”
“哼,我不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老子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