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林回头看看，带来二十余名通行人，如今只剩下七八个。带着小黄毛的尸体返回宫殿里，道路又发生了一些改变，只见到大家各自休息的寝室，找不到大祭司修行的密道了。
女奴们把所有的尸体都清理掉了，软禁大家的士兵不见了。可是，帝国来的同行人的尸体也不见了。
“该死！不会全都丢进地库的垃圾房里了？”
希林很生气，这是外交事件，等会一定要跟大酋长交涉的。眼下……女奴们回来了，团团围住又要为他换洗。
“我要见你们大酋长！立即，现在！”
明知道说这些没用，希林还得不停地说。随行的翻译已经阵亡了，纳特掌握的一两句萨拉什古语这里的人都听不懂。老嬷嬷低着头说了几句话，宝儿解释道，她的意思是梳洗过后，就可以觐见大酋长了。
“最好这一次是真的！”
前一日那些梳洗、更衣的步骤又弄了一次，希林被打理得干净、芬芳，随着老嬷嬷走进宫殿深处。
走了许多弯弯绕绕，路上仆人举着幕帘将他们的视线遮蔽起来，不让他探究宫殿的结构。终于来到了一处异常壮美的大堂，低等的仆人全部退下。这里有有十余步高的浮雕屏风做装饰，上面描绘的是萨拉什祖先的典故，每一位祖先都以巨人的形态呈，令人叹为观止。
这地方空旷、黑暗，墙壁边上有少量的油灯照明，门外有些许侍卫。
“帝国的使者请随我来。”
一名貌美的童仆接待了帝国特使，也仅仅是特使本人。“仆人”无权进入大酋长的圣殿，无论希林如何解释，随行人员又被一股脑留在门外。
推开沉重的石门，圣殿里面的景象宛如天堂。这是一处静谧的大殿，地上铺的不是地毯，而是清澈的水。在干旱的土地上，以清澈最为奢侈。
水面如镜，倒影出天花板和墙壁上的装饰。此地的装饰风格偏好五彩斑斓的规则图案，无数亮晶晶的马赛克砖镶嵌在墙面上，其中不乏闪闪发光的宝石。
耳畔时不时传来鸟鸣，侧目看到一只纯白的孔雀飞过，落在纯金的鸟笼上休息。
“这大酋长的爱好倒是雅致。”
希林走过清水铺就的空地，来到那位唯一的尊贵的人身边。他是个老迈的中年人，鬓角斑白，神情涣散。昔日他曾到访帝国，那时希林的地位低，没机会直面他。
“大酋长……？”
大酋长也不答话。希林心想，大不了我用读心术听他的意图！
“我可以坐下吗？”
轻声询问，他还是不答话。这里没有卫兵，也没有仆人阻止，希林便擅自拿了个软垫，坐在大酋长身边。
见他坐下了，大酋长指了指身边的果盘，有各种精美的点心和蜜饯。希林摇摇头。
大酋长还有一件爱不释手的宝物，是镶满珠宝的水烟壶。他把烟嘴递给希林，少年抽了一口。见他喜欢，大酋长很高兴。
他们这的人把这玩意当作茶余饭后的娱乐。无论是名贵的香料，还是劣质的边角料，燃烧的烟雾都含有微量的毒素。不足以致命，却令人飘飘欲仙。吸血鬼当然不吃这一套，百毒不侵的体质不会吸收任何有害于人类的毒素。
大酋长又抽了一口，他的脑袋里面更加混乱不堪，就像烟壶里的云雾那样扑朔迷离。不多时他吐出一串环形的烟圈，烟圈旋转着缓缓上升，在空中曼妙地飞舞。他就看着这些玩意打发时间。
希林望着水面，躲藏在眼睛里的恶魔特别喜欢这个地方，躲在影子里的那个也一样，有星夜、有倒影。
“或许可以把你的城堡也修成这样？”撒耶坦建议道。
“嗯，主意不错！”
“但我会选择纯洁的鲜血，用血池代替。”
“……”
“跳舞……女儿们，请看她们的舞蹈……”
大酋长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女儿”？这算什么，希林怀疑自己听错了。不一会儿，一群热辣的女郎鱼贯而入，她们衣着奔放，欢笑着敲击各种乐器，在水边翩翩起舞。
她们长得更加俊美，每一张面庞都有显著的本地人特点。最为亮眼的是胸前的锁链，每一个萨拉什的人都佩戴不同形式的锁链，她们的是镶嵌宝石的金链。
“贵为公主也跟奴隶一样接待客人？”
没错，大酋长脑子里的思绪不会骗人，这群少女全都是他的女儿。
“我有很多女儿，有一些国色天香，聪明伶俐；也有一些本就是奴隶生的，非常愚钝而且丑陋。”
一个人竟然如此评价自己的骨肉亲人，希林一时哑口无言。他的态度多少在印证希林心底的一个猜测：逃婚的公主，莫非就是他亲自下令杀死的？
歌舞期间希林向大酋长禀明，需要带死亡同伴的遗骨回去。另外，女奴宝儿非常甜美可人，希望大酋长能够赏赐给自己。也不知这老头听懂了多少，他反正就是微笑和点头两个动作。
非常令人抓狂啊……
希林最重要的任务尚未完成，手里那封皇帝的亲笔信……哪里还有什么信，早在混战中遗失了！
“帝国的皇帝希望你……遵守昔日的约定，出兵协助陛下征讨。”
大酋长对谏言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将水烟嘴递给希林。简直是对牛谈琴！希林急坏了。
这时候，童仆又走进来。他推了个简陋的车子，上面摆放着与这宫殿风格完全不相称的木质八角盒子。
“用药的时间到了。”
大酋长非常高兴，迫不及待地伸出双手。童仆打开木盒子，里面是黑黢黢一团药丸子，像个煤球。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血腥味。这个味道绝对不会弄错，全都是人血的味儿。吸血鬼的眼眸不住放光，希林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他撇了一眼盒子里面，黑黑的，有一些陈年的血迹。
“这是什么！”
哪怕听不懂，旁人也知道他在错愕什么。
“这是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采集了无数人的精华，可以令大酋长的生命无限地延长。”童仆说道。
“什么？无稽之谈！”
除了恶魔的血，这天底下哪有什么延长寿命的灵药！身为吸血鬼，希林对这事再清楚不过。他猛然记起之前闯入的房间里，有好些被杀、被剖开的人……
“这颗所谓的药，难道是用那些人的身体熬制的？！”
恶魔笑得前仰后合，就不用它来回答问题了罢。大酋长肯定知道。他根本不在意，双手捧着巨大药丸贪婪地啃食。那样子真叫人恶心，希林不由得皱起眉头。
待他吃完，又有一人前来觐见。
这个人的排场很大，他不但不需要提前禀报，反而要大酋长准备好了恭迎他。大门被推开来，只见一群奴隶抬着软榻将他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像是供奉圣龛似的抬进宫殿。
他不是什么相貌好看的人，蓝紫色的一张大圆脸，绕着圈的胡子和头发。面向好生凶恶，咧着嘴露出獠牙，怒目圆睁，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希林也被这样子吓了一跳。通过气味才确定他是个普通人类。
这人披了一条亮黄色的丝绸长袍，身上穿的大红色内衬和长裤，头顶一个八角形的黑帽子，打扮与此地人士迥异。他说的话和本地人的不一样，大酋长给他配了一个专职的翻译官。
“我的主人，尊贵的、众多部族的领袖，你感觉好一些了吗？”翻译官转达了问候。
大酋长满意地点头。
“我感觉非常好，浑身都有力气了！”
“如此甚好。”
怪人讲话的态度非常傲慢，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要坚持服用才有疗效，一旦打断疗程只会前功尽弃。”
“谨遵医嘱。”
“完整的疗程需要七七四十九枚丹药，如今你已经服下第二十枚。我还需要一百个人，用他们的心、肝、和眼珠来提炼精华。”
“完全没有问题！稍后我的仆人为你挑选合适的奴隶。”大酋长毫不犹豫地同意。
“嗯……但是，最近下等奴隶已经被我们买空了。”
“那么，还有别的可用之人吗？”
“恐怕非常少了。城内的乞丐早已经被我们抓捕殆尽，囚犯也杀光了。继续炼制的话，就要从你的仆人中挑选了。”
“可以！可以啊！就从最低贱的异族女奴开始吧！”大酋长完全不在乎，什么人都可以杀，继续研究丹药就好。
“难道是这家伙？会放火的怪人，还在庭院里摆了个奇怪的炉子！”
希林一听就十分厌恶。心想什么样的丹药、能延长多少寿命，值得残杀那么多无辜的人？他冷眼相看，很快引起了怪人的注意。圆溜溜的眼珠子看过来。
“异乡人？”
“我是帝国皇帝派遣的使者！”希林板着脸瞪回去。
“哦？哼！”
怪人似乎一眼看穿了什么，满意地点头。
“我的主人，这个人……与众不同。他身体内汇集了无数人类的灵气，胜过千百个奴隶……用他炼制丹药，一个人就能圆满。”
“喂，你想干什么？！”
怪人脑子里的一段念想令人毛骨悚然。透过这个人的思绪，可以窥见他的炼丹室。到处都写着他狂乱的妄想，用各种奇怪的材料提炼“精华”，黄铜炉子已经被烟火熏成黑色。他根本就是个疯子！疯狂的想法获得了绝对权力的加持，变得肆无忌惮。
“我代表皇帝来与你们结盟！你们敢随便动我？！”
“帝国的皇帝，那个悔婚的黄口小儿？”
“你……！”
“我的主人，不要忘记帝国的皇帝如何羞辱你的女儿……”
“在帝国，男女青年都有婚姻的自由。如果孩子不满意父母安排的婚事，完全可以拒绝！我们的王子当时已经有了心上人，才婉拒了婚约。”
一见他们旧事重提，希林急忙辩解。
“我很遗憾他没有选择你们的公主。因为婚姻的誓约神圣，而且唯一！他只能对唯一的爱人许下诺言，否则就是欺骗神明！但是你们、你们竟然下毒手谋杀自己的公主？你无缘无故杀她，怎么好意思指责我们？”
“有辱古国尊严的女人，该杀！”
大酋长的回答非常简略，由童仆翻译、转述给希林。他没兴趣听希林的陈述，那些都是帝国人的嘴皮子把戏。在这个地方，青年男女何止没有婚恋的自由，连性命，都由不得自己。
“我的主人！完全不必在意帝国。现在就把这个人逮起来，用他炼丹药吧！”
大酋长对此人言听计从，脸色一变，当即呼唤士兵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