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傍晚，西陵的雨才停。
正值金秋，道路旁种的桂花树清香馥郁，空气中都是草木泥土的芬芳。公交站台前，平静的积水倒影出黄昏时分的晚霞。
姜雾和室友在等车。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女孩子今天打扮得很甜美可爱，信誓旦旦地说：“今天必须要到帅哥的微信。”
她加入滑板社除了喜欢滑板和酷哥，就是为了看酷哥玩滑板。作为才入社团几天的萌新就已经和社团里的诸位打得一片火热。
姜雾：“你加油。”
她没什么梦想，最大的梦想就是想知道那家韩式烤肉店的料理是不是真的很哇塞。
“放心，”室友说：“苟富贵，勿相忘。”
——
步步高广场离她们学校很近，公交车坐两站就到。假日人潮熙攘，琳琅满目的商品摆在街边的橱窗里，令人目不暇接。
室友推开烤肉店的大门。
社团预订的包厢靠里，她们进去时只寥寥坐了几人，简单地打过招呼后，室友拽着姜雾找了个角落安坐。
“来太早了，”室友说：“尴尬。”
话虽如此，包厢却在半小时内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嘴上说着尴尬的室友，也在短暂的相处后和旁边的女孩子聊得很来。
姜雾听了两句，全是热播剧和流量爱豆，她很快就放弃倾听，重新玩起了逃离方块，单机游戏新出的系列续作她还没通关。
傅迟拎着生日蛋糕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暖调的灯盏浮光掠影，容颜清隽的少女穿着一袭浅白色绣着山茶花的旗袍靠坐在长椅上。
明黄的灯光透过镂空精致的木雕倾落，衬得她肤白凝玉，女孩子漆黑浓墨的长发随意地挽起，垂眸玩着手机的模样很是认真。
是姜雾。
他脚步微顿，很快就被身旁人察觉。
“怎么，”好友顺着他的方向望过去，只看见角落几个女孩子：“迟哥看见谁了？”
傅迟冷淡道：“没有谁，你别瞎看。”
“哦，”好友很了然地收回目光，有点玩笑似的捅他胳膊：“我们社团就今年就忽悠来了几个漂亮妹子，你终于开窍但可不能雨露均沾啊。”
傅迟没说话，把生日蛋糕放在包厢里的柜桌上。
好友刚去前台取了几瓶好酒，相当热情地招呼两桌的社团成员：“来齐了就准备开吃，今天这场社长我请客。”
聚会主角的到来，自然引人瞩目。
“诶，”室友小幅度扯了扯姜雾的裙摆，示意她抬头：“那不是你朋友嘛。”
嗯？
姜雾毫无准备地抬头，撞入黑发俊美的青年瞧过来的目光里。傅迟神色寡淡，看到她的时候眼底的意外还没收敛。
好巧。
姜雾微怔，很快就朝着傅迟微微笑了笑。
对方也礼貌性的颔首。
傅迟就落坐在她的邻桌，离她很近。姜雾望过去可以看见傅迟轮廓分明的侧脸。她慢吞吞地夹了一块牛肉粒放在烤盘上，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熟人。
傅迟也会玩滑板的么？
胡思乱想被入口的虾滑封存。
沾了干碟料的虾滑微麻，味道细嫩爽口，姜雾想，这家韩式烤肉店确实无愧于它的招牌，真的很好吃。
——
吃过饭后，众人提议要去隔壁的KTV帮社长庆生——今天的这场集体聚餐也是社长的庆生聚会。
姜雾有些犹豫，她不太喜欢那种喧嚷嘈杂的环境。只是来都来了，突然提出要走大概会很扫兴。
还是算了。
但是很快，姜雾就后悔了。
昏暗的光线里烟雾缭绕，浑浊的空气里是烟、酒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闻着令人不太舒服。姜雾抬眼看向室友，女孩子坐在人堆里，握着骰蛊随意地摇了摇，开蛊的气势很足。
完全上头了。
他们玩得很嗨，输了就喝酒。
室友以茶代酒喝了好几杯，划拳时比旁边喝了酒的还要兴奋，显然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姜雾坐在走道边的小沙发上简短地思考了两秒，包厢里沉闷燥热的空气让她有点头晕。
她还是决定出去冷静一下。
前台只有服务招待，姜雾就在大厅旁的摇椅上坐下。
走廊上隐隐约约传来包厢里的喧闹，姜雾很轻地抿唇，低头给室友发消息。
那边很快就有回复。
［没关系啦不用等我，你不习惯就先偷偷遛走，我等会和社长说一声就好啦TvT］
［我等会可以和另外一个女孩子一起回］
“你不进去玩吗？”
姜雾闻声抬头。
黑发青年懒散地靠着装饰着欧式古典纹理的墙砖，宽大的灰色卫衣上是品牌方漆黑点墨的图腾设计，他身形修长，瞧过来的目光像是带着点浓重的侵略性。
看样子刚从洗手间过来，脸颊旁垂落的碎发沾着潮湿水汽。
他问得很突然，姜雾有点懵：“……我不会玩骰子。”
傅迟垂眼：“我教你玩？”
“不用了，”姜雾眨了眨眼，和他解释道：“我就在外面待一会，等会就走啦。”
“你要回去吗？”
“……嗯。”
傅迟说：“我送你。”
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眼睫处，拖曳出浓稠的阴影，他的神色有种冷淡的温柔：“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打车也不安全，刚好我也要回学校。”
姜雾迟疑：“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不会，”傅迟说：“走吧。”
——
直到坐进出租车的后座，被晚风裹挟过后的脸颊由着温度蔓延回暖，姜雾才稍微反应过来。
他们就这样走了，会不会太草率了。
她记得傅迟走之前还在玩骰蛊，对弈猜拳也是游刃有余……
算了，不要操心。
姜雾抑制住自己发散的思维，低头默默点开了逃离方块。
出租车在校门口停下，他们下了车。
将近深夜，斑驳树影被路灯灯光拖曳得很长。微风拂过，在静谧的校园里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青灰色的山脉模模糊糊地没入黑夜里。
姜雾走在傅迟身旁：“等会车费我转给你。”
傅迟高她一头，语调很沉：“不用。”
姜雾有点不好意思：“那下次请你喝奶茶。”
“几块钱而已，没关系。”
“不是……只是觉得你一直在帮我，”小姑娘嗓音温温柔柔的：“我也只能请你吃点什么或者喝点什么才好。”
“你不用这么客气。”
傅迟垂眼看她，少女乌黑的发旋很软，侧脸也是清隽温柔的，却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他轻微地滚动喉结，掩下了那点莫名的燥郁。
“没必要。”
在姜雾说话之前，傅迟停下了脚步。
宿舍楼近在咫尺。
他说：“上去吧。”
——
姜雾回到寝室后，第一时间先去照镜子。
卫生间明晃晃的白灯下，少女脸颊上的红意蔓延到了眼尾，绯红一片，有种湿漉漉的委屈。
完了。
姜雾想，傅迟喝醉了，她也不清醒。
她重重擦拭着左眼尾下那道残留的奶油痕迹，似乎就可以覆盖掉刚刚触碰时滚烫的温度——黑发青年微凉的指尖轻轻碰过她的眼尾，一触即离，沾走了那点甜腻——
“等一下。”
在她转身上楼之前，傅迟喊住了她。
姜雾微怔，下意识地问询：“怎么了？”
傅迟点了点自己的右眼尾，示意她脸上相对应的位置：“你脸上有奶油。”
大约是在拆蛋糕时他们给寿星涂抹奶油时不小心蹭到的。
姜雾轻轻擦掉，有点不确定地问道：“还有吗？”
她微微仰头，黑发青年英俊绝伦的眉眼神色淡漠，漆黑的凤眸微敛，目光专注而深邃，被注视时有种心跳加速的错觉。
他们凑得很近，姜雾可以嗅到他身上的清新雪松香，掺着点淡淡的酒气，并不难闻。
“没了。”
然后就以一种很自然亲昵的姿态抹去了。
姜雾直接大脑宕机。
她不敢抬头看傅迟的脸，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匆匆告别的。脸上的温度蔓延攀附，她脸烧得绯红。
太暧昧了。
姜雾深吸一口气，冷水拍打过后，那点近乎滚烫的温度又在短暂的时间内被她压下去。
姜雾拿出手机，微信界面往下滑。
酷酷的黑色杜宾头像旁，“fcccc”的ID醒目，姜雾滑开空白的聊天界面，冷漠地、端端正正地把备注改成了傅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