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的黑鱼们仿佛不知疲惫,先扑后继地越出水面,扑向床上的萧毓。
死也不能成为鱼食。
萧毓跪坐在小船上,不停挥动着双臂拼命打掉跳上来的黑鱼。
根本没有注意到另一艘小船的靠进,一个黑影一跃,跳了过来。
身边多了个人,萧毓跟本没有察觉,她只感觉身体一轻,双脚就离开了船板。
冷彻像提小鸡崽一样轻而易举地就把她提了起来,一团黑呼呼的东西悄无声息地从他手里掉到船上。
等脚重新落地,两人已经在另一条船上了。
冷彻回到船头划船,萧毓傻了一样瘫坐在船上,还没从刚才可怕的境遇中缓过神来。
一只大手附在她颤抖的手上。萧毓猛地回头对上一个惨白又精致的下颚。
“……”
“夜雨川~”
她嘤咛一声,扑了过去。
一声几不可查的闷哼后,夜雨川抬手轻扶着萧毓湿透的头发,轻声安慰道:
“没事儿了。”
萧毓抹了两把脸上的不知道是水还是眼泪,躺在夜雨川怀里,轻声道: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这次是彻。”
夜雨川拽过萧毓的袖子。
“忍着点。”
他用力一扯撕成两半,在她手腕的伤口上来回缠了两圈圈然后用力绑紧。
萧毓疼的倒吸一口冷气,看前头划船的冷彻。
“彻,谢谢你救了我。”
冷彻划着船没听见一样,头也没回一下。
身后远处的拐角里,一只孤零零的小船被扑腾的鱼群掀翻,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掉进水里,一瞬间就被沸腾的鱼群分食干净,只留下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
没多久载着萧毓三人的船只靠了岸。冷彻先将萧毓扶上岸,萧毓一句谢谢刚出口,他毫不理会地转身去到了夜雨川身边,正试图伸手去扶。
夜雨川挥开冷彻伸向他的手,站起来自己下了船,随手摘下一旁石壁上的油灯,萧毓抱着受伤的手臂赶紧跟在他旁边。
一般这种时候冷彻都会消失,不知道藏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跟随。而眼前他却接过了夜雨川手里的油灯走在了最前面。
三个人从头到脚都湿得透透的,水滴滴答答地滴到地上,在他们走过的地方形成一条水迹。
没走出多远,夜雨川突然开口道:“已经到风笑石了,但是今日恐怕……”
被黑鱼活生生地撕掉一块肉不是一般的疼,萧毓也疼的想说有没有什么止疼的药之类的。却忽然感觉肩上一沉,夜雨川向她倒了过来。
“冷彻!”
萧毓一把抱住夜雨川的腰,险些被压的仰过去。
她努力地向上拖着,什么疼不疼的早都抛到了脑后。
冷彻闻声骤然回头,在萧毓被压倒之前捞起了夜雨川。
萧毓焦急地询问:“他怎么了?”
冷彻随手把手里的油灯塞进她手里,麻利地背起夜雨川就走。
借着油灯昏黄的光凉,萧毓看见从夜雨川衣服上滴下的水竟泛着红,顺着水滴向下看去再顺着转身。
身后的整条水渍都是红色的…
萧毓胸口一阵抽痛。
冷彻不耐烦地停下脚步回头,她赶紧追了上去。
萧毓一路连走带跑,努力地跟上冷彻的步伐。
她也讨厌自己是个拖油瓶,冷彻不愿意搭理她也是必然的。如果不是为了救她,冷彻就可以第一时间去帮夜雨川,夜雨川也不会伤的这么重。
或许要不是出发前夜雨川跟冷彻说要保护她,估计冷彻早就把她丢下了。
萧毓明白冷彻已经迁就她放慢了速度,不然任她怎么跑也是跟不上的。
所以即使双腿沉的像石头,她也没有吭声。
……
在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以后,前面的冷彻终于停了下来。
只见他在右边的石门上拍了几下,门便从里面打开,紧接着露出了一个帽子尖,看样子应该是个半大的小孩儿。
冷彻对着门里的人比划了些什么,小孩儿紧忙把门打开让他们进去了。
刚一进门时萧毓就注意到了门口的石碑,上面刻着托孤所三个字。视线越过石碑,她感觉这里并不像是一个房间。就好像只是走了一条岔路一样,依然是长长的过道,尽头一片黑暗。
抬起手里油灯,过道里不知何时多了许多小脑袋,许多个年龄不同的孩子正从里面探着头看着他们。
萧毓一吓,紧赶了几步跟上冷彻。
她不敢吱声,紧跟着冷彻身后。走近后才发现过道的两边是一个挨着一个的房间。里面探出一个个好奇的小脑袋,见他们走近又急忙缩了回去。
带路的小孩儿把他们引进了一个房间,进了房间冷彻立刻把夜雨川放在了一个铺着黑布的窄床上。
萧毓感觉到一阵风吹过,扭头时床边已经多了一个人,双手暴力地撕开夜雨川的衣服。
昏暗的灯光下夜雨川的腰间少了一大块肉,一片血肉模糊。不断涌出的鲜血在夜雨川惨白的肤色对比下尤为刺眼。
床边的人拿起一大块白布硬生生地按了上去,白布在接触到伤口的瞬间染成了红色。
萧毓心脏跟着抽痛了一下,不敢凑上去,生怕自己添乱。只能站在门口不忍心地别过了头。
刚才开门的小孩儿过来拽住她的袖子。
“姐姐,你也受伤了?”
听声音是个小少年。
萧毓没有应声,跟夜雨川的伤比起来,或者她手腕上的少的这块肉并不算什么,但疼是真真切切的。
刚才撕开夜雨川衣服的人,这会儿拿起了剪刀,头也没抬地冷声道:“都出去!”
冷彻转身对着少年比划了什么,然后就走了出去。
“彻哥让我带你去上药。”少年改为拽着萧毓没受伤的胳膊,把她往外拉。
她想留在这儿等着夜雨川醒来,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什么用都没有,只能跟着少年出了门去往另一个房间。
他们进来的时候房间里没有人,少年让萧毓坐在桌子旁,自己到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过来。
“姐姐你忍着点,可能有点疼。”
白色的粉末撒在伤口上的一瞬间像是被烧开了一样的冒着泡,同时一阵钻心的疼痛从伤口处蔓延开来。
萧毓咬得嘴唇都渗出血来,也没敢吭声。
少年显然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萧毓疼得面部都要扭曲了,他还一脸好奇地问道:
“姐姐你们是碰见了黑鱼群?”
挺过这阵疼痛,萧毓点点头,也是没想到那黑色的鱼就真的是叫黑鱼。
“碰见黑鱼只留下这么几个小口子,姐姐运气可真不错。”
他说的轻松,手腕上掉了一块肉,在少年嘴里只是个小口子。
少年拿起一块干净的布条熟练又迅速地在萧毓手腕上缠了几圈后打了个结。
“黑鱼可不常见呢,听说黑鱼群能顷刻间就把人啃的连骨头都不剩。还极为难缠,闻到血腥味就跟发了疯一样,不吃饱是决不罢休的。姐姐是怎么逃出来的?连川哥都伤的那么重。”
顷刻间把人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萧毓听得心里咯噔咯噔的。
“是彻救了我。”
也正因为救她,所以没时间去帮夜雨川,他才会伤的那么重。
这个事实像块大石头一样压在她的胸口。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了浓重的血腥味,还有消失的船夫。
“哇!彻哥果然厉害。”少年感叹道。
“那个…”萧毓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我叫雨雀,大家都叫我雀哥,除了姑姑这里我最大。”
没等萧毓问姑姑是谁,雨雀又接着说道:“刚才你看见给川哥治疗的就是姑姑,云姑姑。”
这孩子可真是聪明,好像萧毓刚一张嘴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萧毓问:“雀哥你多大了?”
雨雀不高,看上去有十岁?
雨雀兴奋道:“我15了,再过一年我就可以去药坊打工了。”
雨雀看起来可真不像有15岁。听他语气,马上可以去药坊打工仿佛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
萧毓又问道:“我看你们这里都是小孩子?”
“嗯。”
雨雀的情绪忽然间又低落下来。
“我们都是原来托孤所的孤儿,托孤所没了以后,我们都被赶到了地上的石楼里。后来川哥让彻哥把我们带到了这里,一直是云姑姑照顾我们。”
“为什么把你们赶出去?”
萧毓不知道石楼是什么地方,但她经历过地上森林的雷电和大雨,呛都能把人呛死。
雨雀张张嘴,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会儿又道:“姐姐,你不是这里人吧,等川哥醒了你们就快回去,不要来风笑石。”
萧毓不解。
“这里怎么了?我是来找人的,你有没有听说有个外来的女孩子?跟我差不多大。”
“没有,可能…姐姐还是不要找了。川哥很多年没回来过,这里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门外传来“咔呲”一声。
雨雀像受了惊,蹭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拽住萧毓的胳膊把她拉起来,并推向柜子的方向。
“来不及了,快走!”
“怎么了?”
萧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的少年为何突然间紧张起来。
雨雀推着萧毓往柜子那边去,边走边说。
“柜子后面是暗道,一直向右走就能离开风笑石,尽头是地上石楼,躲起来。”
“可能什么?你把话说完。”
不知道雨雀动了哪里,刚才还挡着一面墙的柜子突然挪到了旁边,露出后面黑暗的通道口。
别看雨雀个头不高,力气倒是不小,没给萧毓拉扯的余地,一把就将她推了进去。
柜子重新归位的前一刻萧毓听见他说:
“川哥醒了我会让他去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