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将女无心
仙客来二楼,云水天字号房内。
澹台姝将临溪扶到榻边坐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挽起他的袖子。
在看到临溪手臂上的伤口时,澹台姝不自觉皱了皱眉头。临溪的伤口有些深,里边还残留着些许碎瓷片。
一定很疼吧?思及此,澹台姝用下意识用瞟了临溪一眼。果然,临溪的额头上冷汗津津,面色苍白的吓人。看见这一幕,澹台姝心中有些不忍,但……伤口里的碎瓷片终究需要取出来,破天荒的,她竟然,学会开口安慰别人了?
“别怕,放心交给我!在军中时,我就常给军医打下手,这种伤口难不住我。”
“嗯,奴自然是信得过小将军的~”临溪虚弱的笑。
咣当———,门被大力推开,是小福向掌柜讨到药箱,堪堪赶回来。
澹台姝麻利的接过药箱,挑挑拣拣,最后从药箱里取出一个铜夹子(相当镊子)。她将铜夹子浸酒,放在火上两面炙烤,等到铜夹子被火苗燎过几息后,这才算准备妥当,接下来,就只剩将临溪伤口里的碎瓷片夹出来了。
然而,夹子刚碰到伤口处,临溪便一阵颤栗,再试,依旧如此,眼见着伤口又要继续流血,她只能先停下来。
“小将军,我家公子最怕疼了,您倒是轻点啊!”
小福在旁边看的直跳脚,临溪则是一副懊恼模样,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
澹台姝抚着脑门叹息一声,左右查看一圈,想找一个趁手的工具,可这仙客来的包厢里,山珍海味,桌椅卧榻,应有尽有,却找不出一截绳子。
“得罪了!”
就在众人愣神之际,澹台姝极快速的将人一把搂住,左手自临溪背后穿过,直至握住他受伤的手臂。此时,临溪被澹台姝钳制在怀中,终于不能再随意动弹了。
澹台姝右手拿着夹子,顺利的探到伤口处。
……感受到怀中人不停颤抖,澹台姝屏息凝神,尽量加快手上的动作。良久,她抹掉头上的汗,放下夹子,如释重负般的轻拍临溪后背。
“好了,碎瓷片已经清理干净了。你且再忍忍,我马上给你上药,上完药就没这么疼了。”
临溪趴在她怀中,头倚着她的肩膀,一动不动,没有回答。就在她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疼晕过去的时候,却又见怀中人轻轻点了点脑袋。
显然,他听到了她的话。
擦拭伤口、涂药、包扎,一通忙活后,澹台姝将临溪衣袖慢慢放下,握着他的手,柔声说道:“来!慢慢动一下手指,看看有没有伤到经脉。”
“嗯~”
临溪手指微动,见此,澹台姝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那么漂亮的一双手,那么高超的琴艺,若真是废了才叫可惜!
“还好,看起来没事,下次不可再如此莽撞!”
“嗯~”
临溪抬头,一滴清泪滑落。
澹台姝看了个正着,不禁心里打鼓,莫非自己语气还是太凶了?唔......要不解释一下?
“我不是在怪你,其实你站出来维护我,我心里还是挺欢喜的。只是你不该将自己陷入险境,若真是气不过你大可告诉我,我又岂会给他们好果子吃?”
“奴知道了~”
“小将军,奴生辰那日......奴不该冲撞将军,奴知错了!”
临溪声音软软的,一副主动服软的模样,澹台姝此刻有了台阶下,心里也是乐开了花。想到以后又能常去香积楼听曲,她努力压住向上翘的嘴角,还想开口说点什么,突然,身后传来茶杯跌落的声音,她突然意识到———糟糕了!
她光顾着临溪的伤了,竟然忘了房间里兄长、叶启星以及叶昭祁三人都在。
澹台姝慌忙拉开距离,将临溪交于小福照顾,然后一脸心虚的走到兄长身边站定,垂头丧气等着挨骂!
“二殿下和昭祁世子可否先移步,容在下和吾妹以及这位公子单独说几句话!”
澹台青彦笑得温和有礼,但握住折扇的手已经青筋暴起,地上碎落的杯子也间接证明,他的内心并不像他表面那么平静。
叶启星和叶昭祁相视一眼,默默开门走了出去,走之前还都隐晦的瞟了临溪一眼。可惜,当时的澹台姝没有注意到这些,否则,一定能发现点什么。可现在,澹台姝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家兄长身上,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兄长表面越温和,内里就越生气,眼前的情况,明显是暴风雨将至。
“姝儿,他就是你每日往香积楼跑的原因?”
澹台青彦盯着临溪的脸,暗唾一句蓝颜祸水。
“阿兄,你怎知晓?”
“我怎知晓?你以为你瞒的过阿兄?阿兄当初不拦着你,一是以为你知道分寸,二是不想因此与你生了间隙。原本你好几日都没有再去那种地方,阿兄还欣慰,你终于想通了,可如今,你太让我失望了!”
“阿兄,今日情势所迫,我......”
“闭嘴!!!”
澹台青彦没有听自家妹妹的辩解,转头用满是凉薄的眼神看着临溪,字字如刀!
“公子可知,身份悬殊这四个字?”
霎时,临溪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临溪自知身份低微,不配与小将军结交。只是,小将军一日愿听我的琴,我便一日愿弹给将军听,别的……我也顾不得了。”
“好一个顾不得!”澹台青彦气笑。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这样一双手弹出来的曲子......呵呵,临溪公子是想污了我妹妹的耳朵,还是想脏了我澹台家的门楣?公子当真以为自己的心思,别人都看不出来吗?”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一旁的澹台姝瞪大了眼睛,仿佛不能理解,温文儒雅的兄长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此刻,她不禁更加担心起来。临溪他看似性子温和,其实是个刚烈的主儿,况且,他的旧疾……澹台姝担忧的望向临溪,果然,临溪半倚着卧榻粗声喘息,攥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澹台姝心中一痛,终究是她连累他了。
“够了阿兄!今日是我做错了事,你罚我便好了,不要牵连他人!”
“跪下!”
澹台青彦一声厉喝,纵使万般不情愿,澹台姝还是跪了下去。
“澹台姝,今日你当着外人的面和一个男子搂搂抱抱,还是这种身份的男子,澹台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竟还敢说不要牵连他人?你的帐我回去再跟你算,现在我且问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人对你生了觊觎之心?”
兄长此言一出,澹台姝顿时如遭雷轰,呆呆的转过头看着临溪,不知该作何反应。
看着眼前女子震惊的表情,临溪凄然一笑,原来她是真的不知。时至今日,临溪终于下定决心,缓缓开口问道。
“当初将军舍身救了奴,奴本想报答小将军的,可却在不知不觉中动了妄念。但是将军,奴不奢求其他,只盼望着能像之前一样,每日为小将军弹奏一曲,便已足矣!”
震惊过后,澹台姝愧疚的别开头,因为这份情……她不得不辜负了。
“小将军,可还愿听奴弹琴?只要您说一句愿意,奴便什么都不惧了!”
澹台姝不敢看临溪,默默闭上了眼睛。
“将军,奴不要名,不要财,只要您一句话!”
“将军~”
临溪的话,声声切切在耳,澹台姝忍不住又睁开眼,定定看着临溪。她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却发现,能说出口的只有两个字。
“抱歉!”
抱歉,若非她早已心有所爱,他这般不顾一切的喜欢,她一定会动心,可是这世上本就没有如果。
“好,奴明白了!”一瞬间,临溪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艰难的扯出一抹微笑,强装镇定的说:“奴祝将军日后嫁一个门当户对的良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奴还有些杂事要处理,就此告辞了。”临溪起身,在小福的搀扶下,慢慢离开。
看着临溪落魄的背影,澹台姝心中自嘲的笑笑。白头到老是不可能了,她的璃九哥哥啊~已经离世几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