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书生路漫漫(十三)
清音阁内此刻一片欢腾,自矿脉挖掘开始,不说阁中个人生活水平又上一层,单说这如今众人围着的半人高的箱子,也足够让他们喜笑颜开了。
箱中不是它物,正是由铁矿中开采出来的精铁,混合皇帝赠送的陨石所锻造而成宝剑。
曾经大家手持的是陈晨花大价用精铁锻造的剑,虽说算得上昂贵难得,却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如今这一批有陨石加持的利剑。
只见这百来把利剑尚未出鞘,已有寒气隐隐透出。
章志率先那起刻有“志”字的剑,众人齐刷刷的朝他盯去,只听“铮”的一声脆鸣,剑鞘相离,寒光乍现,对面的人不自主闭上了眼睛。
一呼一吸之间,众人总算从呆滞中清醒过来,空气里顿时一片欢呼。大家各自选出刻有自己名字的剑,你一句我一句的,整个大殿宛若沸腾的壶般。
陈晨坐在上首,面带笑意的看着下面的一群年轻男女。
天下皆知,清音阁素来嫉恶如仇,阁中之人神出鬼没,却不知这些个揭发贪官污吏,惩治恶霸淫邪的“神仙”实际上大多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
清音阁内最小的眠空前些时日刚满十三,最大的便是既为皇帝暗卫,又身兼清音阁一堂堂主的孟叔。
这些人多是背负血海深仇,家族被贪官污吏所害的。
如今看他们少年老成的脸上终于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烂漫时,陈晨不由露出“老父亲”的欣慰之色。
就在众人沉寂在喜悦之中时,眠昱急匆匆的从殿外走进来,他看到陈晨还稳坐着,无奈的绕过嘻笑打闹的人群,走到陈晨身边。
陈晨疑惑的望着他,见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脸上不解愈胜。
眠昱在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心中暗忖:主子再厉害,还是逃不脱孩子心性——爱热闹。
无论心中做何想法,他还是尽职尽责的朝陈晨说道:“主子,状元游行快开始了。”
“哦,对对。”
陈晨听完,一拍巴掌,瞬间恍然大悟过来,今日确实是状元游街之日。
底下一众原本还闹腾的人听到眠昱的话,即刻安静下来。一溜烟的排成两排,在章志的带领下,有模有样的抱拳说道:“恭贺阁主荣登状元之位。”
说完见陈晨一脸无语的表情,登时乐开了花,纷纷善意的笑起来。
科举之事成定局,铁矿也在皇帝的暗箱操作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如今,只待陈晨入朝,搅他个天翻地覆。
正阳街上早已是人山人海,便是过道两旁的酒楼茶肆也是人满为患。撇着花白八字胡的老掌柜拨着珠算,心里想着今日满满的收成,嘴角都快笑弯了。
原本热闹的街道在一阵鞭炮声中骤然安静下来,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街口处。
状元三年一换,身处热闹中心的京城居民们早已见怪不怪了,便是欢腾,也定不会出现如今这万人空巷的盛大场面。
盖因今日的状元郎乃是历朝历代以来年纪最小的少年状元。
状元出自禹州城,年仅十四,光是一手好文,一肚子好学问不足以让这些个人争先恐后的占位观看。然,听闻这新进状元长的如谪仙一般,不少豆蔻少女,家有闺女的妇人纷纷放下手里的针线,走出了家门。
正阳街头拐角之处,几个手持高旗的官家护卫走在前头,随后,一匹白色骏马出现在众人眼前,大家不由自主的往前挤,若不是街道两侧衙役开道,怕是寸步难行。
嗡嗡交谈之声从人群中响起,那最早进入视线的竟然不是历常的状元郎,而是皇城卫队首领戈泓涛,领着由十来人构成的铁甲卫队出现在众人眼前。
铁甲卫骨子里透着清冷威仪,皇家卫队的傲然铮骨凌然于世。民怕官,自古如此,更何况是立于刑法之上的官差,因而原本还嗡嗡作响的人群霎那间进入冰点,便是普通百姓由此也知道今日约是有些不同与往。
而那些酒肆阁楼上的宦官人家们懂道的,则纷纷暗自吸了一口冷气。
这状元郎好大的架子!
看来,他们并未真正“认识”这位十四岁的少年。原本打算捉婿的人如今赶紧偷偷藏起了心思,对此不提一言。
铮铮的铁甲在安静的正阳街上由为醒目,卫队全部转进来后,人们不由屏息以待。
在初阳的映照下,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一位身着红衣的公子缓缓行来,携着金光,仿若从仙境踏入人间。不少人暗自倒抽了一口冷气,成百上千人的街道,安静的状似空无一人。
待他全部转入众人视线后,街道犹如沸腾的油水,瞬间炸开了锅。
许多人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却又被外围连成线的衙役们挡住了去路。
二楼酒肆茶铺里的大家闺秀,世家公子们纷纷伸长了脖子,再顾不得“形象”二字,看的里间家族稳坐的老太太们眸中带笑的摇着头。想当初,她们年轻之时也不遑多让。
陈晨骑着枣红色的马,跟着队伍悠悠的走到街中心处,身后探花榜眼虽也算得上青年才俊,但在陈晨的“压制”下,却少了那么几分“味道”。
几人停在街中央,等着前方衙役将人群疏散开来,陈晨笑着回应来自四面八方的恭贺赞美之声。
身穿大红罗袍,头顶双翅乌纱帽,胸前还扎着一朵大红花。外人看着俊如神袛,只有陈晨自己知道这一身穿着是有多累赘,更何况这衣服大了点儿,行动起来多有不便。
就在此刻,一道寒光在人群里迅速划过,陈晨立即警惕起来,手偷偷摸向腰间。
除了陈晨,那领头的铁甲卫首领戈泓涛也在这一瞬间察觉出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朝身边的下属使了个眼色,数十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分散开来,将陈晨与探花榜眼三人护在中间。
五百米长的大街两侧人群中,暗流涌动,分不清是敌是友。
队伍总算继续前行起来,鞭炮声从街头处“噼里啪啦”的炸响。百姓跟着欢呼雀跃起来,不少姑娘羞怯着跟着胆大的将手里的帕子,腰间的香囊和手边鲜花从阁楼上往陈晨怀里扔。
百米不到的距离,陈晨马上身下挂满了香巾,香囊,一束紫罗兰从带着熟悉的香气从空中飘来,正中陈晨怀里。
陈晨下意识的一把接住,迅速抬头朝花束扔下的地方看去,却只看见一处倩影从帘中一闪而过。
他一抬头,俊颜落入大家眼中,楼上欢呼声更甚,各色物什更加“肆无忌惮”的从天而降,探花榜眼身上也挂满了香巾。便是素来严肃的铁甲卫也难逃“此劫”。
陈晨手拽着紫罗兰,闻着熟悉的气息,心跳不由加速起来,周遭房屋人群成了背景,在这热闹非凡之地,天地间唯有“扑通扑通”的心跳之声和那一闪而过的身影。
是她吗?!是她吗?!陈晨不住的询问着自己。
也许是他停留的时间过长,戈泓涛骑着马来到他身旁,轻咳了一声。
他从复杂的情绪中转醒过来,将思绪压在心底。今日由不得他分心。
陈晨与戈泓涛一路警戒着顺利走到了街口,即使到了此刻,陈晨握着寒月的手依旧没有放松。
眼看主街将至尽头,人群中一阵骚乱。几十人同时从人群中跃起,手持长剑,飞身向陈晨刺来。
“保护百姓。”
随着戈泓涛的一声令下,原本看似普通的衙役“刷”的一声亮出兵器,护着百姓朝街道两旁的楼里赶去。
好在杀手并未向百姓下手,便是今日围观的人群众多,“衙役”们还是迅速的将所有人赶到了各个屋中,免得他们遭受无妄之灾。
四名铁甲卫拖着吓得滚下马的探花榜眼脱离了危险区域,那些个杀手对他们的行为视若无睹。
看来今日,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此次的状元郎——章逸知。
戈泓涛将陈晨护在身后,刷刷几下,如割草般解决掉了六人。不愧为皇家最高护卫,一盏茶功夫未到,刺杀之人已经解决了大半。
陈晨并未动手,只是冷静的看着这些倒下的人,显而易见,这一群人并不是他们想要等的人。
轻敌了!
没想到,人家也会给他们来个虚虚实实。好在他一开始,并未出手,也让对方摸不清道路。
就在他暗忖之际,戈泓涛一行已经解决了所有人,甚至还留下了三个活口。
戈泓涛踱步到三个不停反抗的人身边,“嘎吱”三声脆响,三人下颌全部被卸掉。几名属下默契的将他们嘴里的毒药扣出来。
“把人带到天牢好好看守。”
“是。”
其他护卫将尸首一一摆放整齐,对方除那三人以外其余三十九人全歼,他们这方虽无人员伤亡,却也有七八个重伤的。
陈晨所骑的红枣马倒在一旁,马腿被人砍了一道,深可见骨,血液不停的流出来。大概是军队出来的战马,即使如此,马儿依旧乖乖的躺在地上等待着救援。
陈晨走过去蹲在旁边,抚摸了一会儿此马的脑袋,等马眼神里的恐惧之色渐渐散去,这才掏出袖中的一瓶伤药,倒在马腿的伤口上,而后从里衣上撕下一匹白布,紧紧将药粉裹住。
戈泓涛走过来,朝蹲在地上的陈晨问道:“如何?”
“你是问马还是问人?”
“当然是问人!”戈泓涛被噎的没好气的答道。
陈晨抬头瞟了他一眼,而后继续低头裹着布条,并不回话。
“哎,你真没事吧?”戈泓涛不死心的问道。
陈晨手里迅速的打好了结,站起身反问道:“你觉得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戈泓涛绕着他转了一圈,黑黝黝的面上堆起憨厚的笑意,呵呵着笑道:“人没事,心里有事。”
“咱们这次没吊上大鱼来,来的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鱼。”陈晨皱着眉头说道。
“呵,我还以为你在愁啥呢。”
戈泓涛以为陈晨在忧心此事,一巴掌拍在陈晨肩头,安慰着:“陛下说了,此次大鱼上不上钩无所谓,因为不管大鱼小鱼,一个都跑不掉。你放心吧,陛下不会怪罪你的。”
“嗯。”
戈泓涛护送着三人各自回了家,等陈晨进家门后,这才带着一众下属火速奔往皇宫方向复命。
午时刚过,宫中大批护卫手持重兵往状元府邸方向跑去。
一路上,引的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短短一个上午的时辰,大家都知道了状元遇刺之事,不由唏嘘不已。如今又有大批侍卫朝状元府方向去,也不知是福是祸。有不少好事之人偷偷跟在队伍后面。
周府中,一个小丫头匆匆忙忙的越过二门,跑到一处种满紫罗兰的小院之中。
“大小姐大小姐,我打听到了,状……”
珠帘被拉开,小丫头一边朝正在刺绣的女子跑去,一边大声嚷嚷着。
立在刺绣的女子身边的另一丫鬟抬头瞪了小丫头一眼,开口训责道:“嚷嚷什么,你是想让整个府里都听到吗?”
小丫头急忙咽下嘴里的话,吐了吐舌头。
刺绣的女子收了手里的针线,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摇曳的紫罗兰,而后转身问道:“你打听到了什么?”
小丫头嘿嘿的笑了两声,瞅了一眼刚才责备她的姑娘,见她在收拾桌上的物什,并未理会她。这才蹭到问话的女子身旁,开口说道:“大小姐,状元郎没有受伤,已经安然无恙的回府了。”
“嗯,”女子淡淡的答道,原本紧紧卡在肉里的指甲这才松开了。
小丫头见她语气淡漠,也不知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收拾的丫鬟整理好一切,试探的开口问道:“大小姐一向不喜过问世事,如今为何会关心他呢?”
这个“他”三人都是心知肚明。
被唤作大小姐的女子脸微微红起来,好在背着光,并不明显。
她瞟了问话的丫头一眼,语气不喜的说道:“兰儿,你越界了。我只不过是担心一旦状元惨遭不测,这不仅是我朝的损失,也是爹爹的遗憾。毕竟爹爹一直想拉拢状元。”
“大小姐,兰儿知错了。”自称兰儿的丫头“咚”的一声跪在地上。
“起来吧,去煮盏茶来。”
“是。”兰儿赶紧起身拿起茶壶,偷偷瞄了眼软榻上的女子,退出了内室。
“信儿,说说你知道的其他情况吧。”
“大小姐,我刚才听说宫里出来了一队人将状元新府给团团围住了。”
信儿得意的说着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并未发现听话之人脊背一下僵直了起来。
她继续说道“刚开始我以为是状元犯了事,结果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陛下派来保护他的呢。大小姐,你说这状元多大的能耐呀,让陛下这么看中他,他长的又好看,学问又好,难怪呢,要我说……”
信儿在那儿一个人喋喋不休。
周大小姐听到“保护”一词时,不着痕迹的放松了下来,她打断信儿的话,说道:“行了,别啰嗦了。”
珠帘被人从外面拨开,兰儿端着新煮的茶水走进来。
“大小姐,茶水好了。”
“我去看看爹爹,茶水一并端过去吧。”
“是。”
信儿接过茶水走在后面,兰儿扶着周大小姐转过两处游廊朝周府大书房走去。
走到书房院中时,周大小姐朝身后两人道:“你们先去娘亲那里,我送完茶就过来。”
周夫人就在隔壁的院中,两人并不担心大小姐会出事。
“是。”信儿和兰儿异口同声的答道。
周大小姐捧着茶水,走到门口,正打算敲门进去,却听见里面福叔在向她爹汇报。
她本想转身离开的,却隐隐听见“状元”二字。
她不由心跳加快,回身看了看四周,并无他人,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到窗子旁边,竖起耳朵听里面的谈话。
“混账!明知有铁甲卫,谁让你们动的手!”周老爷愤声骂到。
“老爷,是属下的错。不过那些人都是流寇草莽,并不识铁甲卫,等我想通知他们时,他们已经动手了。”
“尾巴可断干净了?”
“老爷放心,他们查不出什么的。这些人是禹州人,并不知道是谁雇的他们。”
“哼,那就好!”
“老爷,属下倒是有个好主意,不如……”
屋中声音一下降了下去,屋外的周大小姐却吓得茶杯一滑,她急忙去接,虽然接住了茶杯,滚烫的茶水却倒了她一手。
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屋中两人谈话声即刻停了下来,不一会儿,一人朝屋外走来。
周大小姐赶紧捧着杯子,踮着脚朝旁边的角门跑去,才过角门,书房“咯吱”一声被打开。
“是谁?”周老爷问道。
“没人,应该是夫人的猫。”
周管家周福在门口张望了一圈。窗下有一花坛,茶水恰好倒在了泥中,看不出痕迹。
而屋檐上正巧周夫人养的猫踩着瓦片跳到院中,“喵喵”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