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撒子抱怨。应皇子这刚回来,铺子里的事情积攒了一堆,又出了徐子义的事情,这又搬回了内院,自然是分身乏术,无暇再去偏院。偏他这一回来,因他去山北而中断的春节聚会又接着开启,众人挨个为他接风。你家接罢他家来,一日挨着一日,一场接着一场。忙的应皇子是走马灯似的,没有一刻歇空。
今天请客的是绿冬。
这满朝之中大概就只有绿冬一个到处抛头露面而不被人非议的女子了。
这不仅是因为他的爷爷是镇国公赵代成,父亲是吏部尚书赵万钧,姑母是最受圣上恩宠的西宫娘娘赵贵妃,表弟是当朝五皇子。还因为她是惟一一个被圣上钦赐可以骑马直入内宫不用下马的女子。
就这么牛叉。
你要问她一个小姑娘为什么会得到如此恩宠,那除了上述那些个响当当硬邦邦的亲戚,和绿冬自身的任性可爱,还有就只能用圣心难测来解释了。——他老人家看着你好你怎么都行,他要是看你不顺眼,你就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是白搭。
永,代,万,世,昌,这是赵家祖上排出的五代家谱,到她这儿是第四代。至此,赵家享受圣上隆恩和祖上福荫也是整整四代了。自古有穷不过五服,富不过三代的说法,可到了赵家,这古语有云也不灵了。不管从哪方面看,这赵家都是圣眷正隆,蒸蒸日上。就连绿冬才十一岁的弟弟也刚被封侍郎,小小的年纪就吃上了皇粮。
按家谱,绿冬应该是‘世’字辈,就是名字的第二个字必须是‘世’。只是女孩儿不入家谱,所以才给她起了这么一个春意盎然的名字。大概是她母亲过够了满目萧杀枯枝败叶的冬天,想给它添点色彩。毕竟这里的冬天达半年之久,从头一年的九月一直能到来年的五月。
绿冬身为东道,早早就来到了饭店。没想到黄,郑二位公子竟然早到了。两个人都没带家眷,正挑起临街的窗户,一只胳膊搭在窗户外面,看着窗外闲聊。
绿冬本就不待见他俩。这也是四皇子最开始请客的时候定好的人,后来你来我往就成了定局了。要不她才不会请他们呢。此时见他们如此急迫,更是不屑。所以也不跟他们招呼,自坐在桌前,倒了杯茶,慢慢啜着。
黄郑二人也没注意到有人进来,只一声一递的说着话。
“你听对了没有啊?是今天吗?”黄胖子道,“按说这要去西街口的话,这会儿这路两边肯定都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了,这怎么没有一点动静呢?”
“那还能有错吗!这是刑部的人亲口告诉我的,今天有重犯处决。这处决人犯不就是在西街口吗?这还有假?”郑公子道。
“那怎会这般安静啊?这里可是去西街口的必经之路。便是刑车还不到四周也应该有兵士把守才对啊?”黄胖子把胖大的脑袋探出窗户,四下看了一圈说道。
“可能还未到时候吧?”郑公子也有些不自信了,跟着探出头去看着。
“诶!管他呢!只要是去西街口就肯定得从这里过。咱们就在这里等着,肯定有一场好热闹看。”黄胖子反过来宽慰着郑公子道。
说罢,坐回了椅子上,端起茶杯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随手抹了抹嘴上脖子上流下的茶水,又看向了外面。
“我还听说,圣上让朝中百官都去监刑。”郑公子也坐下来说道。
“啊?这处决的是谁啊,怎会如此大的阵仗?”黄胖子吃惊的看着郑公子问。
“我只听人们嚷嚷着说姓刘叫什么刘……,好像是叫刘广成。”郑公子皱着眉头,好一会儿才想起来。
“我怎么从没听说过这么个人?他犯的什么事啊?”黄胖子问。
“这个倒没听说。”郑公子摇头道,“想来必不会是什么小偷毛贼之类的,否则也用不着百官都来监刑。”
“这是自然。啧!可怎么还不来呢?”黄胖子说罢又把脑袋探到了窗外。
绿冬在一旁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这两个家伙有没有一点刑法常识啊?这谁不知道这处决人犯都是在十月以后,称作秋决。这还未到五月,哪来的好热闹让他看?!
绿冬觉得自己作为六部之首的吏部的最高行政长官的家属,有责任向他们普及一下这方面的知识。于是重重咳了一声,开口说道:“嗯!黄大少,郑公子,你们两个可真是好兴致啊。这么冷的天便开着窗子观街景。只是不知道看到什么热闹了没有啊?”
黄郑二人齐齐回过头来,看见是绿冬坐在那里,忙都站了起来。“哎呦!大小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你们只顾着看外面的热闹,当然看不见屋里的人喽。”绿冬喝着茶,眼皮也不抬的说道。
“嘿嘿,这不是今天街上处决人犯嘛,我们两个就好看个热闹,一时没注意到你来了。还请大小姐恕罪!”黄大胖子挠着头皮嘿嘿笑道,说到最后还大大的鞠了一躬,唱戏似的说道。
绿冬不屑的哼了一声,说道:“处决人犯?你们俩个有没有搞错啊!这离秋决还早着呢!这个时候哪来的热闹让你们看!”
“我就说嘛!”黄胖子顿时回身瞪了郑公子一眼,“你这人就是爱听信谣言,还以讹传讹!我也真是的,怎的就会相信你的话,还早早的跑来!”
说罢起身拂袖离开了窗前,坐到了绿冬桌前。
“可!……我……”郑公子委屈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就别在那里戳着了!也不瞅瞅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处决人犯能等到这时候?!切!”看看外面日头都偏西了,黄胖子又摇头说道,“唉!真是跟着疯子扬沙子,蠢呐!”
郑公子不死心的又看了一眼窗外,这才悻悻的过来坐下。“可他们明明是这么告诉我的呀!”
“除非他是犯了谋逆大罪。”黄胖子“咚!”的一声放下茶杯说道。可很快就又推翻了这个说法,“可你说的这个叫刘……什么的这个人,我听都没听说过。显见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样一个人,你让他拿什么谋逆?也值得动用百官去给他监刑?!”
“这……”郑公子也越想越觉得不可能。可刑部的人明明是这么说的呀!他又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就是单纯的想看个热闹而已,他们也是知道的呀。没必要骗他吗。
“算了算了!算我这回上了你一当。可这吃饭的人怎么也一个不见呢?这都什么时侯了,我肚子都饿了。”黄胖子说完郑公子,又脖子一伸一伸的看着外面大堂,揉着肚子说道。
一言提醒了绿冬。忙叫来伙计问道:“我请的人到了没有?”
“没呢小姐。”伙计点头哈腰的笑道,“小的给小姐看着呢,一看见皇子他们就会领到这里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黄胖子扫兴的看看绿冬说道,“他们也太不给你面子了吧!”
“你这是在说谁呢?”绿冬也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我,我我……”黄胖子眨着眼睛,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毕竟这几个人不是皇子就是官宦子弟,他谁也惹不起。可还是让他想到了一个,“我是说苏天林那两口子!回回迟到。就他们架子大!”
“迟到总比不到好啊!”
话音未落,门口就传来一个骄矜无比拿腔捏调的声音,封氏一马当先走了进来,看到雅间里就绿冬他们三人,便又道,“这不人还都没来吗!黄大少怎么就捡着我们这软柿子捏呢?”
“嗨呀!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快快快!封大奶奶里边请!”黄胖子笑着跳起身给封氏让着坐,脸上没有一点难堪。“你还得谢我呢!要不是我们这么念叨,你能这么早来吗!苏兄,快来让我瞧瞧,看耳朵有没有发热?我们可是念叨你好半天了。”
“说我们什么呀?肯定没好话!”封氏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往下扯着长袖手套,斜着眼睛看着黄胖子,似笑非笑的说道。
“哪儿啊!”黄胖子眉飞色舞的说道,全然忘了刚才还饿的直揉肚子,“我们呀都在说,这苏兄你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啊,怎得就能把封大奶奶这般的一个妙人儿让你给娶回家去。真是羡煞旁人哪!”
封氏听了扑哧的捂嘴一笑,又正色白了黄胖子一眼。把个黄胖子喜的就像是被挠了痒痒肉,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的,坐立不安。
“嗯!”绿冬实在看不下去了,咳了一声说道,“你们先坐,我去门口看看他们来了没有。”
等了半天,天都已经大黑了,几个主要人物,三皇子,四皇子,还有应皇子夫妇还是一个都没来。绿冬气哼哼的一跺脚,正要回去,却见李文亭李公子急匆匆的下马过来。此人是上书房大臣李维民之子,也是围场子弟,跟绿冬既是父辈之交,又是从小一起玩的伙伴,十分交好。
“我们都要回去了,你还来干嘛!”绿冬一肚子火,没好气的说道。
“哎呀!”李公子喘着气说道,“本来是准备不来的,可又怕你在这里死等。就想着来告诉你一声。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
“啊?还本来准备不来!”绿冬立眉瞪眼道,“你……!”
“你,你先听我说。”见大小姐要发火,李公子忙打断她说道,“今天这不是正好赶上处决人犯嘛!几位皇子也肯定没来吧?都奉旨去监刑了。”
“胡说!”绿冬道,黄胖子他们不知道也就罢了,这李公子是官宦子弟,怎么也会这样没常识,“这还不到秋决的时候呢!再说,那黄胖子他们在这里守了一个下午,什么都没看见,你去哪里监刑了?”
“不是在西街口!”李公子道。“这处决的也不是普通人犯,圣上亲自下旨斩立决。哪里还用等到秋决呢!”
“啊?那处斩的是何人啊?犯的是何罪?”
绿冬跟李公子说着已走回到了雅间,黄郑两人听到李公子所言,急急问道。
“那人姓刘。叫……刘广成。听说是挑拨作乱,被判斩立决。”
“确有其事吧?”郑公子一听又活跃起来,坐直了身子说道,“我就说嘛,刑部的人是不会骗我的!你们听听,跟我说的是不是一模一样?”
黄胖子没有理会他,只看着李公子说道:“挑拨作乱?这是什么意思啊?挑拨谁?值得百官监刑斩立决?”
“不会是挑拨皇子们吧?”郑公子道。
“那不就是挑唆谋逆吗!这谋逆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啊!不知是挑唆的哪位皇子呢?”
“对呀,对呀!”郑公子忙也问道。
连一旁的绿冬也跟着紧张起来。若真是挑唆谋逆,那可不是小事。挑唆的人被处决,那被挑唆的人也一定会受罚的。都是一起长大的,不管是哪个皇子出事,她都不愿意看到。宫墙之中风云诡谲,皇子们看似高高在上,其实也身不由己,一旦跟宫变扯上关系,那后果……
绿冬年龄虽小,可生在官家又是皇亲,从小耳濡目染,对这些事看的清清楚楚。她忽然一惊,不会是应哥哥吧?
“不会是应皇子吧?”与此同时,黄胖子也说道。
绿冬虽然心里也这么想,可一听黄胖子这么说,却登时变脸,厉声道:“瞎说什么呢!应哥哥才不会呢!”
“是!是!我瞎说,我瞎说!”黄胖子也觉失言,讪讪的笑道。
绿冬犹自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不是应皇子。”李公子肯定地说道,“你们知道今天的监斩官是谁?是义王!应皇子也在观看行刑人群之中,我还和他说了两句话。若是牵涉到他,他岂能这般悠闲。”
“那他那位皇妃也一定跟着去了?”绿冬不无妒意的问道。
“那其他皇子呢?你还看见谁了?”黄胖子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