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皇子今天还不能回家?”皇妃听绿冬这意思,好像应皇子一时半会儿还回不了家,一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忙问道。
绿冬不易察觉的扫了一眼左右,说道:“皇子们自愿留在宫里为先皇守灵,这也是他们的一片孝心。若不是府上近日出了些事情,应皇子应该便可以回去了。这也是新皇的爱惜之意,为免此事牵累到应皇子,故而会留他在宫里多住几日。”
皇妃听着,气的肚子一鼓一鼓的。她没想到绿冬竟然如此势利,刚跟三皇子结婚,就充当起了皇家的传声筒。将她们往日的情谊都丢在九霄云外。听着她一个劲儿帮着那个瑞皇子说话,皇妃忍不住就要给她两句。却被老夫人拉住了。老夫人冲着绿冬微一躬身道:“老婆子这厢有礼了。三皇妃请吧。”
说罢,就拉着皇妃走开。
皇妃是个肚子里存不住话的人,如今日盼夜盼的应皇子还不能回家,而她视如亲姐妹的绿冬又是这般德性,她感觉她整个世界都像是崩塌了。急于要跟人倾述,寻求理解和支持。可老夫人却是拉着她,哪里人多往哪里去。让她有口难言,憋得肚子都快要爆炸了。
后来还跟绿冬碰过两次面,皇妃故意板着脸不理她,想要绿冬看出她生气了,过来跟她解释,可绿冬却还是那样客气而又疏离的对她远远一笑。好像他们就只是点头之交而已。气的皇妃差点把手里的丝巾撕碎。
一直到散会各回各家,皇妃也没能有机会跟应皇子说上一句话。坐上马车时,皇妃目光呆滞,感觉像是被抽去了筋似的,身上没有一丝力气。一上车就靠在车窗边上,瞪着眼睛发呆。她太伤心了。伤心,难过,一早进宫时的满怀期望,如今都化成了泡影。让她无法接受。
老夫人好像也是累了,放下常年端着的架子,也靠在了椅背上。雀儿和韶华坐在各自主子身边,各看着一边出神。车厢里静的只听见外面“得得”的马蹄声。
一直到夜深人静,躺在床上,老夫人才幽幽说道:“这回,怕是遇上坎儿了。”
“什么坎儿?”皇妃背朝着老夫人,有气无力的问道。
“票号的事只怕没那么简单。”老夫人道。
“什么票号。”皇妃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被老夫人搅和的一阵烦躁。
“这父子两个,怕是只能保一个了。”老夫人像自说自话似的说道。
“哪父子两……”皇妃说着反应过来,转头看着老夫人,“你是说义王和皇子?”
老夫人没有回答。
“你,你怎么知道啊?”皇妃忽的坐起来道。
“听话听音。”老夫人道,“绿冬那话不是明白无误的告诉给你了吗?”
“绿冬说什么了?”皇妃道,“不就是帮那个新皇帝说话嘛!还说皇子们留在宫里是自愿的!哼,她当然自愿了,她现在成了皇妃娘娘了,宫里就是她的家吗,她还有什么不情愿的!”一说起绿冬,皇妃憋了一天的话终于爆发了。
“还说你聪明!”老夫人摇头摆尾的说道,“如今看来,你跟绿冬姑娘差得远!”
皇妃感觉受了奇耻大辱。竟然说她跟绿冬差得远。她差到哪里了?就是不会重色轻友见利忘义小人得志语无伦次吗?!
“你这脾气是会吃亏的。”老夫人几乎是语重心长的对皇妃说道。
“我什么脾气嘛!”皇妃觉得这个世界是真的崩坏了。怎么一日之间,什么都变了?说好的应皇子回来又变卦了,绿冬变了,连老夫人也变了!老夫人以前多欣赏她啊,现在竟然说她跟绿冬差得远!
“你先别急。”老夫人道,“我问你,你可有听出绿冬话中的意思?”
“当然了!”皇妃怒气冲冲的说道,“不就是为那个新皇帝粉饰太平说好话吗!”
“说你不如人家你还不爱听!”老夫人嗔了皇妃一眼,这才说道,“她是在告诉我们,想要应儿回来,除非票号的事情能有个交代。”
“什么交代啊?”皇妃一听忙问道。
老夫人又不语了。皇妃这时冷静下来,把绿冬说的话和刚才老夫人说的都回想了一遍,不觉一惊,看着老夫人说道:“你是说,要想要应皇子回来,就得,就得,牺牲掉……义王?”随即又叫道,“凭什么啊!我们又没做错什么,都是别人陷害的!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老夫人半晌才长舒一口气说道:“这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谁?”皇妃问,“那个新皇上?”
老夫人点头,“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去哪里要什么天理。如今便要看我们如何取舍了。”
“取舍什么?是,是要义王还,……是皇子?”皇妃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她光明美好的世界真的要崩塌了。一边是她视同生命一般挚爱的爱人,一边是老夫人的独子,她老人家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亲人。让她怎么选?让老夫人怎么选?选应皇子?让老人家老年丧子?还是选义王,让她肚里的孩子一出生便没有爸爸?
皇妃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心痛。疼痛膨胀在她的胸口,眼眶,让她不敢吭声,不敢睁眼,怕它们化成呜咽和泪水奔流出来。
可天一亮,她就坐起身来,面向老夫人宣誓一般的说道:“我决定了!我才不会去跟他们做什么取舍呢!我们的命运为什么要掌握在他们的手上?我已经想出办法了。我们谁都不会有事的!”
老夫人一夜未睡,满是皱纹的一张脸憔悴灰败,显得更加苍老。老夫人显然以为皇妃是在给她宽心,勉强的一笑。
“真的奶奶,我准备……”皇妃正要开讲她的计划,这时老夫人听见外面门响,有人进来,忙用眼神制止了皇妃。
皇妃看见是紫玉进来,正要笑老夫人多疑,却被老夫人用更严厉的眼神给堵了回去。皇妃只得嘟着嘴下床去洗漱。
皇妃想得很简单,那就是找人。找人,是她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遇到事情时头一个就想到的。不管是送礼,疏通,还是拉关系走后门,都离不开找人。可今天想到的这个找人,却不是为了这些。她想了一夜,把从清醒以来,应皇子跟她说的,以及她自己听到看到的对义王的所有的信息,都归拢了一遍。想知道从哪方面能救得了义王。她明白了绿冬话里的意思:要想救应皇子,必须得先把义王的事情解决掉。可又不想像老夫人说的那样做什么取舍。所以只能是想办法先给义王脱罪。——你们不是想拿义王做文章吗?他要是清白的,你们还能有什么借口扣着应皇子不放?
可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也没想出一个能帮到义王的人,从没听说他跟任何人交好,也没见他跟任何人有过来往。皇妃这才觉得有些不对,一直传义王图谋不轨,可就凭他一个光杆司令就能推倒圣上,取而代之吗?这也太有点儿戏了吧?
于是又从义王跟圣上的恩怨,到收养皇子,再到被传谋逆,前前后后反反复复重新捋了一遍。可还是一无所获。义王别有用心这一点是肯定的,可,他具体做了些什么呢?圣上一直想要除掉义王,可直到死也没做到。——义王又是怎么做到的?义王老谋深算,他若是没有反心,为何不向圣上表明忠心,而任由圣上猜忌怀疑呢?皇妃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葫芦阵,越想越葫芦。——丫头们总把糊涂叫做葫芦,皇妃也就学会了。
就在皇妃想的头昏脑涨,昏昏欲睡时,不知怎么又想到了光杆司令上面。她想不通义王要是没有帮手,怎么就敢被人误会为谋逆而不做任何解释。就在迷迷糊将要睡着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仁泰茶楼,顿时睡意全无。当时她跟应皇子分析是,先是觉得仁泰茶楼可能是义王的一个据点,里面的人是义王的眼线,负责给他收集情报,传递信息。后来又觉得要是这样的话,那目标也未免太大了。义王完全可以把这些人安排在自己铺子里,如此,他想要跟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那还不是一句话,谁也不会怀疑。后来皇妃还亲自去过仁泰茶楼,可具体是怎么回事,她实在想不起来了。此时再想到仁泰茶楼,她忽然想到,那会不会是义王跟某人的一个联络点呢?茶楼是打开门做生意的,自然是人来人往,这其中会不会就有义王想要见的人呢?想到这里,皇妃顿时心花怒放。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人肯定就是义王的同党。于是她一吃过早饭,就让人叫小麻花过来。
老夫人如今跟她已是默契十足。只需她一个眼色,老夫人就知道该怎么配合。所以,一听见她要叫小麻花过来,老夫人就开始摇头晃脑的唠叨,“……这府里什么没有!非要去外面买那些腥的臭的,也不怕吃坏了肚子里的孩子!”
门口的小摊儿皇妃已经吃腻了,常常让小麻花转出去给她找好吃的。所以老夫人这样讲时,丫头们都看着皇妃捂嘴笑。皇妃做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任由老夫人数落。看到小麻花来了,老夫人又说要回去取两件衣裳,让屋里的丫头都跟着去了。
皇妃于是抓紧时间说道:“小麻花,你再去一趟仁泰茶楼,把那里的情形详详细细看个清楚。最好能找到一个熟悉那里的人,问清楚义王去那里喝茶有什么规律?每次去了有什么举动,跟什么人见面……,哦,对了,那帮小叫花子还在吧?问问他们认不认识茶楼里的人?知不知道些什么情况?问的越清楚越好。”
皇妃一口气说完,又看着小麻花道:“你记住了没有啊?要不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
小麻花瞄了一眼皇妃的大肚子,忙一个劲儿的摆手,说记住了。
皇妃是两天后才得知,票号被查封了。撒子怕皇妃和老夫人担心,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老夫人,想自己想办法解决。可他找到了跟应皇子交好的所有人,包括商会的人,世子们,甚至三皇子和四皇子他都想办法混进宫去见到了。可三皇子只说让他务必照顾好老夫人和皇妃,别的什么也没说。而四皇子更是还没等撒子开口,就挥手把他赶出来了。
四皇子这些日子也不好过。结婚那日就算是解除了他的禁足,可他还是哪里都不能去。
新婚之夜并没有给他带来预期的快乐,而是让他感到恶心和恐惧。是的,就如传言所说的那样,他是呕吐着冲出新房的。当他第一眼看到新娘子那白嫩的玉体时,鼻孔里竟然莫名的闻到了一股动物的气味,让他控制不住的呕吐了起来。
在那以前,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异样。他是喜欢跟小厮们厮混,可他觉得那是因为圣上不给他娶亲,所以他只能在小厮们身上寻求安慰。每每看到小厮们像猫一般驯服的偎依在他身边,他心里总是会涌起一股巨大的像潮涌一般的爱意,迫使他控制不住的要伸出手去,直到将心口的这股暴虐的情绪发泄出去。
虽说皇子府里死个把人不足为奇,但四皇子府死的人太频繁了。为免圣上知道,四皇子只能自掏腰包偷偷从外面买人来充数。他以为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可却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非但瞒不过圣上的耳目,如今,更是传的沸沸扬扬,传的朝野上下尽人皆知。
一想到人们不知在用怎样下流的语气在谈论他,四皇子就连出府门的勇气也没有了。他不敢见人。怕看到他们异样而又猥琐的目光。可他却从没有想过,这是被什么人传出去的,传的如此绘声绘色。更没有想过,为什么突然之间,他这个秘密就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