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叹了口气,默了不说话。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只余桃花从枝头落下来的声音,片刻之后,林琅扯开话题,道:“不知公子是哪一家的小公子?”
小公子道:“将军府程志。”
林琅又笑了,面上带着些许尴尬,道:“深居偏殿,未曾听闻公子大名。”
那蓝袍小公子浅浅一笑,眉眼弯弯,将手中截住的花瓣儿尽数往空中撒去,花瓣儿斜斜朝两人头上飞落,道:“我在边疆长大,很少回过京城,你不知也是常事。”
林琅抱膝而坐,听他直呼“你”,心想:“倒也不觉得不尊敬,反而亲近许多。”往常只有奶娘和小太医敢在四下无人时这般唤她,今日又多了一个,林琅不怒,心中却平添了一分暖意。
她倒是对边疆有了些许好奇,道:“我听白太医说起过边疆,他说那里是打仗的地方。”
程志道:“倒也不常打仗,两边百姓很和睦,偶尔一点小摩擦,也都化干戈为玉帛了。”
林琅又问:“那边疆也同京城一样吗?也有桃花吗?”
程志笑,道:“边疆没有桃花,但是有圆圆的月亮,每逢中秋,大人们就坐在高高的城墙上喝酒赏月。”说了一半又看了一眼林琅眼上的白绫,目光柔和地问道:“你知道月亮么?”
林琅点点头,道:“知道。”她又抬手轻轻地摩挲着自己眼上的白绫,心道:“母后说那是漆黑的夜里多出来的一道光。”
程志抬首瞧着天边的晚霞,道:“那月亮皎洁似玉,温润而又明亮,同十四公主你一样呢!”
林琅一怔,往日听人讥笑得多了,鲜少被人夸,今日被这么一赞美,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心中美上了几番。
刹时被人夸赞一番,不知做何应对,林琅正于脑中积攒词汇,这厢奶娘却端着药碗寻了过来。
“我的小公主哎!你作甚离了我这般远,踩到那乱花丛中去?”奶娘手持汤碗,甚为小心地小步挪到林琅跟前,生怕那汤药撒了一滴。
然她面上却是十分担忧,眉头蹙在一起,又道:“公主本就身子不好,这下玩儿得惬意了可得回去好生养着了。”说罢搀起林琅将汤药递到她唇边细致地喂了,又悉心地擦掉她唇边水渍,这才左手拿着空碗,右手扶着她的胳膊,启步走了。
那旁程志始终噤声不言,林琅回头朝他挥手告别,声音响亮清澈:“我走啦!”霞光照在她身上,把她整个人映衬得像一截周身闪着金光的白蜡。她身形纤细,白衣裹身,可不就是一截小蜡烛么?
程志眯了眯眼,回道:“好。”
这声“好”字过后,林琅便缓缓睁开了眼睛,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在房间里回荡,日光透过紧闭的暖色纱窗投到床前地板上。
又是新一天的开始。
林琅穿上拖鞋,一边回味着昨晚做的真真假假的梦,一边打开卧室的门,闻到一阵小米粥的浓香。她跛着右脚走到饭厅,见那方镶着暗金边的长白桌上呈着几个热死腾腾的包子和几根油条。她刚捡了条椅子坐下靠着,程志就从厨房里出来了。
林琅见他穿着家居服,腰上围着小围裙,两手端着两小碗儿粥,真真儿一个“家庭煮夫”模样,差点笑出声来,若不是女孩子要矜持才不得不憋住,否则她非笑得前仰后合不可。
这样的模样同他一惯的形象落差甚大,谁能想到一个五尺男儿在学校里呼风喝雨,身后小弟一大堆,也能穿上小围裙洗手做羹汤?
感受到林琅频频投来的目光,这位又流氓又气质的糙汉子把粥放下,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莞尔一笑,道:“怎么?没想到我还会煮粥吧?”
林琅掩口,让自己看起来笑得没那么猖狂,眼睛眯得快要看不见了,连连附和道:“对对对,完全没有想到呢!”
玩笑半晌,程志正色道:“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中式早餐,我今早儿在街边转悠了两圈,顺手买了油条包子。”
林琅咬了一口包子,回:“喜欢,我很喜欢吃包子的。”说罢挖了一勺小米粥往嘴里送。那边程志则是满含期待地瞧着她。
这粥甫一入口,林琅上翘的眼角瞬间平了下来。程志有点儿疑惑,道:“不好喝么?”林琅嚼了两口,咽了下去,又笑道:“哈哈,就是有点咸,哈哈……”
程志也挖了一勺往嘴里塞,细细嚼了半晌,蹙眉沉思道:“我记得我放的是糖啊,为什么是咸的……?”
林琅又咬了一口包子,鼓着腮帮子道:“你是不是看错了,把盐当成糖了?”
“没有吧,不信我拿给你看看。”说罢“嚯”地起身,转进了厨房,拿了东西又从厨房里出来。
林琅瞧着他手上的盐罐子,有点啼笑皆非,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平常都不尝尝自己做的粥吗?”
程志看她那副表情,也读懂了一些意思,把盐罐子往桌上一扔,闷声道:“平常都是和老二那帮家伙一起通宵,他们弄早饭,我只管翘着二郎腿就是了。”顿了顿,他的脸上又多了一丝疑惑:“上次我心血来潮煮了一次小米粥给他们喝,那帮小子连锅底都给我舔干净了,一口都没给我留,也没说难喝啊?”
他像是在寻求林琅的答案,又像是喃喃自语,林琅听了在心中默默回道:“那是他们不敢……我就不一样了,我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念罢,程志郁闷地往嘴里塞油条,林琅不敢言语,默默地把剩下的粥喝完了。
早饭完毕,二人收拾了碗筷,整理好一切,下楼打了车回学校。
刚下车,程志便瞧着林琅跛着的右脚,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蹲下身,指了指自己的背。
林琅住在宿舍三楼,跛着脚上下楼梯都有点困难。
于是,程志背着她进了女生宿舍……
面对一众少女的花痴脸和憨笑声,程志从容不迫,甚至面上还挂着万年不变的微笑。
林琅捂脸,心道:“果然脸皮厚就是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