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苍讲完，若无其事地摸了摸胡子，仿佛他刚才讲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童话故事。

　　“故事也听完了，你们准备怎么办？”公输苍垂着眼睑，纪小无感觉他在笑。“说起来我曾经也有个做英雄的梦想啊。”公输苍叹道。在末世中活得久了，再正常的人也会变得不正常。

　　明明一直想做个英雄，最终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凡人罢了，每一次挣扎抵抗都显得如此无力可笑。

　　“你疯了。”这是陈述句。刚才一瞬间公输苍露出的眼神，纪小无太熟悉了。那是在她几年前见到无数次的那种眼神，压抑、混乱、歇斯底里，即使此时公输苍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公输苍冷笑一声，不作回答。

　　不过纪小无并不想对公输苍进行什么道德上的谴责。如果是末日之前，她遇到公输苍这样的人可能会报警，但现在的世界已经不一样了。在这样的末日里，杀人很快就不会是稀奇事了。

　　与印醉眼神交流过后，纪小无冷硬的神色一下化开，像无事发生一样一脸轻松道：“算了，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毕竟如果没有你，我们说不定还在外面流离失所呢。总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出去，是吧？”

　　“想不到你还挺有善心。”公输苍讥讽道。

　　“算不上善心。”

　　印醉清清嗓子，对公输苍说道：“毕竟咱也相处了有些时候了，说没感情是不可能的，更别说螺螺一直很信任你。不过这件事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这件事其他人也有必要知道。”

　　“随你们。”公输苍笑了声，从怀里摸索出来一条口香糖，慢悠悠的剥开包装，放到了嘴里，平静的看向外面。他或许真的不在意这件事的去向。

　　印醉看了眼时间，胳膊肘撞了撞纪小无。“我该去做饭了。你们先……聊着？”以纪小无的身手，她倒是不担心人会被不声不响的干掉。末了印醉还补充道：“聊的开心啊。”留下纪小无与公输苍面面相觑。

　　“那个......尸体是被你吃了......是吧？”空气沉静了一阵后，纪小无率先打破沉默。

　　公输苍抬了下眼皮，看到了纪小无下意识躲闪的目光。“你想问什么？”公输苍虽然笑着，但是神情透露出抵触。

　　为什么，她要问这个问题呢？

　　纪小无吞了口唾沫，好像听到了血液涌动的声音，感觉嗓子有些发干。她故意用玩笑般的语气开口，恍惚间觉得声音不像是自己的了。“你尝着人肉是什么味道的？”

　　话说出口，纪小无才如梦醒了一般，像从水底突然浮出水面，从那种飘然的感觉中回过了神。

　　公输苍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皱眉捂住了嘴。过了好半天，他猛的站起来，瞪了纪小无一眼。

　　“没事问这个做什么！”说罢匆匆离开了。

　　纪小无眼神放空几秒，回过神来打了个冷颤，“啊，哦......”纪小无喉头动了一下，小声呢喃道：“好是不要问了。”

　　纪小无心不在焉进了卧室。一进门，纪小无头脑恍惚了一下，半晌才恢复了思考。

　　“又该进食了。”纪小无呢喃着，拿出一枚红色晶核，又看着晶核发起了呆。血一样的红色，剔透的样子映照着被扭曲的她的脸。

　　“啪嚓！”纪小无一个激灵，失手捏碎了晶核。“怎、怎么......我是不是最近休息的有点少了？”纪小无蠕动着嘴唇念叨着自己也不明意义的字节，急匆匆地吞下了手里的碎片。

　　最近总觉得自己不太正常了，好奇怪，先是脑子中总是想些稀奇古怪的事，之后又时不时的有些头晕了。好像是从见到幸存者小队的那天开始的，或许更早。而且总感觉，自己把杀戮看的越来越平淡了......她讨厌这样的自己，感觉不像个人，更像一头野兽。

　　“呼——”快步走到阳台上，刀子似的寒风让纪小无清醒了些。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后，纪小无又开始头晕，四肢一阵阵发麻。

　　饿，好饿，头晕......纪小无枯瘦的手摸向衣兜，过了老半天，极为缓慢地拿出了一枚泛着橘红的晶核。

　　如果此时有人在一边看着，怕是会恐惧于人的脸色居然能惨白到这种可怕的程度。

　　饿的要死了......纪小无的眼球上布满血丝，漆黑的眼仁透出干涸的血块一样色泽，紧盯着那枚晶核把它快速送进了嘴里，险些咬到手。

　　滑入胃里的冰冷液体激出了她一身鸡皮疙瘩，像是吞下了一桶冰块一样的感觉充斥在胃里，针扎一样的疼，难过的让人想吐。

　　为什么跟以前进食的情况不一样？纪小无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一句话，又像泡在水里的白纸上的字一样，渐渐的模糊开了。

　　纪小无“扑通”跪在了地上，紧紧地蜷缩着身子，僵着喉咙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圆睁着眼，一下一下地抽搐着。

　　像以前那样撑过去就好吧？以前也是这么硬撑过来的，这次，就像以前一样......

　　灰蓝的天色渐渐染上了一抹红，时间已经是傍晚了。纪小无扶着栏杆颤巍巍的站起来，要把全身的重量放在栏杆上才能站稳。

　　好在是没有人看见她这个样子，没必要让别人为了这些事多操些心。

　　纪小无摸去脸上的汗珠，里面居然还夹杂着血丝。纪小无一路扶着墙走进卧室，走到了梳妆台前。

　　梳妆台的镜子里映着一个纸人一样惨白的人，漆黑的双瞳就像纸人脸上两个黑色的空洞。

　　“嗬......”“纸人”咧开了嘴，嗓子眼里榨出一个砂纸磨过一样的音节。能看见的皮肤上全是细密的、掺杂着血丝的汗珠。

　　“怪吓人的。”纪小无笑了笑，抽了几张纸巾仔细地擦去身上的汗珠，还挺想洗个澡的。

　　卧室外响起了门锁打开的声音，出去的人回来了。纪小无想了想，觉得自己也该出去露个面。力气好像也有了点，纪小无整了整衣服，如往常一般面色如常的走出卧室。

　　一进门，苏鹤鸣就扯着不太愿意似的宝宝邀功，“本少爷今天好不容易教会这小子用枪了！”

　　纪小无轻轻勾了下嘴角，以表对苏鹤鸣的鼓励。她的确想表达赞赏的，但实在是没有更多的精力维系情绪。

　　苏鹤鸣注意到了纪小无的脸色，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小无，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纪小无鼻子里哼出一声几乎听不到的笑，用惯用的低缓的语调说道：“我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苏鹤鸣看着不太相信，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忍不住一直往纪小无那里瞟。看着倚着门框的纪小无，站在一旁的宝宝想起了什么，向前走了几步。

　　“放心吧，我还跟以前一样。”纪小无站直了身子，想上沙发上坐会，“没关系......”

　　“咕咚！”纪小无一头栽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