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街头上人流涌动，这是一条政府准备大规模投资的步行街，商铺、小店大量出现，就像一夜之间，所有人都汇总到了这条街。少男少女艳丽的服装，街边的小贩叫卖声，构成了这条步行街的风景。

　　哥哥牵着弟弟的手，兄弟俩头发凌乱，身着肮脏，两人站在街角，前面摆了一个小小的纸盒子，里面只有零星的硬币。弟弟的鼻涕垂了下来，哥哥用他的衣服给弟弟擦了擦。现在是秋天，两人还没有过冬的衣服，一定要第一场雪到来之前捡两件。

　　两个孩子的轮廓格外凄惨，无人关怀，无人在意。但是两人丝毫不在意，对于弟弟来说，有哥哥在身边就好，对于哥哥来说，保护好弟弟就好。秋风萧瑟，两人偶尔听着彼此的心跳，证明彼此还活着。

　　扑通……扑通……生命的旋律，命运的挽歌。

　　冬天终于来了，树变得光秃秃了，街上的人们换上了厚厚的冬装，可是兄弟俩还是单薄的衣服。弟弟瑟瑟发抖，通红的小脸让哥哥无比心疼，无论如何，他必须去给弟弟找一件厚衣服了，哪怕是偷。

　　偷？我敢吗……

　　哥哥摸了一下弟弟的额头，竟然热的烫手，弟弟发烧了。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哭过的孩子，突然流下泪来，他不敢放声哭泣，他怕弟弟担心，泪水划过他脏兮兮的脸颊。

　　命运啊……为何要把我们百般折磨？

　　一个老奶奶看见了两个孩子，赶紧走了过去，看见年纪稍大的孩子搂着年纪小的孩子，两个人都穿着薄薄的衣服。北风刮了过来，孩子脸上的泪水被吹到风中，与雨水混杂在一块，砸在地上。

　　“你们……别在这里呆着了，和我回家吧。”老奶奶脸上是慈祥的笑容。

　　哥哥脸上是不信任的目光，任凭雨水拍打，他纹丝不动。老奶奶摇摇头，转身就要走，哥哥看见老奶奶手里的袋子里好像有一件棉衣！哥哥赶紧爬过去，抱住了老奶奶的腿，终于，他可以放声哭泣了。

　　空调吹出的暖风，化解了兄弟俩的寒冷，老奶奶给弟弟泡了一杯药，又给两人换上了棉衣，“虽然有点旧，但是很暖和的。”老奶奶给哥哥穿上袜子，把弟弟放在了床上，盖上了厚厚的被子。

　　“我啊，老伴走得早，孩子都远走高飞了，也没有什么牵挂，看你俩大冷天在外面冻着，我看着也心疼啊。”老阿奶奶顾自的说着，一边往厨房走去，端出来一碗面条，“你先吃，你弟弟醒了以后我再让他吃点。”

　　哥哥看着老奶奶，瞬间“扑通”一声跪下了，这些年来他习惯了给别人下跪，他习惯了卑微，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他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淌，老奶奶赶紧把他扶起来，没说什么，“赶紧吃吧。”

　　哥哥发现，老奶奶背虽然不驼，但是身高好矮，竟然和他差不多。他狼吞虎咽地吃完面条，泪水一滴一滴地滚进碗里，他说不出话来，他也不知道说什么，这些年来，他终于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走过无数条街，被人追打，被人唾弃，被人骂着，他小小年纪就明白了这肮脏社会的丑恶嘴脸。可是今天，他发现，有人爱着他们，有人在关怀他们，哥哥不知道感激的目光是什么样子的，他用包含泪水的眼神看着老奶奶，此时，无需多言。

　　兄弟俩一点也不淘气，在老奶奶的强烈要求下，两人在老奶奶的家里过了一个冬天，两人经常陪老奶奶干活。除夕夜，兄弟俩带着老奶奶在楼底下放礼花，喷上天空的烟花无比绚烂，像是每个幸福的人的瞬间。那一夜，三人窝在沙发里盖着被子看春晚，桌子上有热乎乎的牛奶，窗外，烟花灿烂。

　　“我就是喜欢家里有孩子的日子，热热闹闹的。”

　　来年春天，窗外的香椿芽爬上窗户，哥哥知道不能再留下去，他现在身体有力气了，可以去干活了。老奶奶知道也留不住，只好送给他们几件衣服，以及一些零钱。

　　“好好活下去。”

　　“嗯。”

　　说完，兄弟俩就离开了，老人目送着他俩走过门口，向着远方的街道走去。两行老泪纵横，像是失恋的人一样。

　　今年春天很奇怪，突然一场倒春寒。气温骤降，家人担心老人的状况，没想到回来的时候，老人已经离世。一直到死，老人手里都在织毛衣，她一定在期盼，冬天的时候那兄弟俩一定会回来的。

　　“咱妈这是给谁织衣服呢？”

　　“肯定是小楠吧……这么小。”

　　“她是不是老糊涂了，这些都是男孩的衣服啊……”

　　“谁知道啊……”

　　在老人的葬礼上，没有多少人，令人奇怪的是，有两个男孩一直跟着灵车后面，怎么撵都不走。直到火葬场，两个男孩托工作人员把两束白花送了进去，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

　　苏腾正在整理卷宗的时候，南平推开门进来了，苏腾看了他一眼，随口说道：“怎么，有事。”

　　“林世的死并不是偶然的，”南平看着苏腾，“我们调查了一下林世公司的账目，他们曾经给娄万明所在的生物研究院投资高达4000万，我们怀疑，凶手顺藤摸瓜杀过来了。”

　　苏腾思考了一会，说道：“也就是说，凶手将大量的钞票填入死者的腹中实际上是一种侮辱，对吗？”

　　南平点了点头，“所以，我希望能够并案调查，我已经向上级汇报这起案件了，应该能延长一些时间。”

　　苏腾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这里的线索不是很清晰，你把你在现场的资料给我看看。”

　　现场的情况苏腾只是匆匆看了一看，并没有仔细调查，他拿起犯罪现场的照片，瞬间又有点反胃。照片上林世痛苦的脸，以及四分五裂的身体。

　　陈木在学校门口焦急地等待着，几分钟前，他让魏小岚和陈子凯到学校门口来，他知道，一旦打破了这个思维盲点，这个案件瞬间就清晰了。一会，两人匆匆赶来，陈子凯背上还背了一个书包。

　　“怎么，能找到凶手了？”陈子凯问道。

　　“差不多，这条线索我需要找到生物研究院的负责人才可以。”陈木语速极快。

　　“要不打量计程车过去，现在找苏腾的话他肯定在忙着。”魏小岚说道。

　　陈木点点头，三人走到街边，等一辆计程车。一会，一辆车过来了，三人赶紧上车，报了地址后，陈木告诉司机尽量快一点。

　　开了大约20分钟，出租车停在了生物研究院的门口，三人下车后，才发现这里有点与众不同。所有人都不见了，问了门口的保安，人家回答道：“噢，那个教授不是死了吗？大家给他开葬礼呢。”

　　陈木管不了这么多，带着他俩走了进去。也不管葬礼的指示牌，他直接上了楼。上了楼他才发现，他并不知道找谁问这个，陈木想起了苏腾，他赶忙给苏腾打了个电话。

　　“你上一次找谁问的方泽明的事？”陈木问道。

　　苏腾在电话那头有点诧异，“你在哪？”

　　“你先别管这个，你先告诉我这件事！”陈木有些不耐烦了。

　　“小唯，你直接去找她就行，三楼走廊第一个房间。”

　　陈木把电话挂掉了，直奔三楼。楼下的花园里葬礼正在进行着，主持人沉重悲痛的声音像一记重锤砸在陈木心上，他第一次感觉，自己是在救人，不管以后还会不会有人死亡，他必须做的，就是比凶手快一点。想到这里，他跑的更快了。

　　魏小岚和陈子凯跟在陈木后面，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刚跑到三楼。竟然发现第一个房间竟然开着门！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袭来，陈木小心翼翼走到门口，隐约感觉房间里没有光。三人慢慢走了进去，发现这里的窗帘都被拉上了，玻璃罩里的生物一动不动，似乎对门外的光格外恐惧。

　　“陈木，你看。”魏小岚拿起了桌子上一张纸条。

　　纸条上娟秀的字体，应该是小唯写的。

　　“地下实验室，我在那里等你救我。”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陈木开口道：“我觉得咱们应该马上下去。”

　　“不行！”魏小岚说道，“这很有可能就是凶手留下来的，他就是想引你上钩，咱们报警，让警察来处理。”

　　“警察？等警察过来的时候小唯已经死了！”陈木对着魏小岚喊到。

　　“你先冷静点，你怎么知道小唯一定会死？”魏小岚反唇相讥。

　　“你是不知道那个凶手是多么变态！他杀了那个助理和娄万明，并且把他们扔进了水族箱，他还杀了林世，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把他分尸后肚子里塞满了钞票！难道你是想问小唯会被怎样杀掉吗！”

　　“当然不是！我希望你能冷静分析这个事情，而不是一时冲动把自己葬送了，我不想看到你死！”魏小岚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吼出来这句话。

　　陈子凯在一旁看到两人彼此像是仇人一样看着，说道：“我赞同小岚的想法，陈木，咱们应该报警，现在不是你撑个人英雄主义的时候了，它和五年前不一样了，现在咱们的对手是个丧心病狂的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不是一个纵火犯了。”

　　陈木呆呆得看着陈子凯，久久不能说话。眼神里似乎又充满了一种巨大的悲伤，无助，他低下头，像是在自我忏悔一样。

　　“什么纵火犯？你们聊得什么？”魏小岚好奇地问道。

　　“别说了。”陈木话里竟带着一丝哭腔。

　　“我给苏腾打电话，别急。”陈木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

　　屋里没有人说话，手机里拨号的声音特别清晰，一会，陈木说道：“我在生物研究院，你赶紧过来，可能又出命案了。”

　　“什么？什么叫可能……”苏腾不解。

　　“没工夫在电话里说了，赶紧的吧。”

　　“对了，给你说个事，杀害林世的凶手可能与前两起案件的凶手一样，因为经过我们的调查，林世是娄万明生物研究院的投资商。”

　　“也就是说，”陈木思索着，“凶手要把整个参与实验的人都杀光？”

　　“对！而且，我估计下一个发生地点就在研究院。”

　　陈木过一会把电话挂了，在一旁听的清楚的魏小岚和陈子凯眼里只剩下了震惊，“那……他还要杀多少人？”魏小岚小心翼翼地问道。

　　“直到这个研究所里的人都被杀死。”陈木平静地说道。

　　魏小岚惊恐地捂住了嘴，陈子凯在一旁喃喃道：“这他妈是个疯子吧。”

　　不一会，苏腾又给陈木打了电话，说他已经在楼下。

　　“你不用上楼了，咱们在地下实验室见。”陈木说道。

　　三个人赶紧下楼，在一楼大厅遇见了苏腾。

　　“到底怎么回事？”苏腾急切地问道。

　　“小唯留了张纸条，我猜很有可能是凶手让他留的，上面说她在地下实验室等着我们救她。”陈木说道。

　　“那赶紧走吧，地下实验室就在下面。”苏腾说道。

　　苏腾在前面走，三人紧随其后。在大厅后面，有一个比较隐蔽的楼梯，直通下面。苏腾来不及多想，直接走了下去，陈木招呼他俩赶紧跟上。楼梯里散发着药水和腐烂木头混杂的味道，一片漆黑，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走了一小会，苏腾停住了。打开了手机里的手电筒，照亮了四周，他们还是在狭小的楼梯里，唯一让他们好奇的是，前面出现了一道门。苏腾轻轻一推，可以打开。走了进去，陈木紧跟其后，魏小岚和陈子凯捂着鼻子走了进去。

　　这里就是做实验的地方了。果然，不出陈木所料。这里摆满了水族箱，有的是空的，有的放进去了尸体。他突然想到，难道三号钥匙打开的是这个地方？第一次看到尸体，而且还是在水里泡着的尸体，魏小岚和陈子凯忍不住干呕起来，确实，这个场面很刺激神经。

　　“赶紧找小唯！他应该就在这里！”陈木喊到。

　　苏腾一下子从对尸体的震惊中醒来，拍了拍脑袋，四周寻找了起来，水族箱错综复杂，摆放极不规则，大体上找了一圈都没有，陈木突然想到：如果凶手已经把她杀了的话，她应该在水族箱里。他正要去找苏腾说这件事，发现苏腾正看着一个水族箱发呆。陈木走了过去，发现里面是个年轻的女孩，身上全是刀伤。

　　苏腾没有说话，但他的眼里已经放出了一种冰冷的寒光。魏小岚和陈子凯也走了过来，看着水族箱里的尸体。

　　“还是来晚了……”苏腾麻木地说道。

　　一阵悔恨冲上陈木的心头，要是当时能够行动迅速的话，小唯也许不会死，小唯也许不会死……陈木蹲下身子，一言不发。魏小岚在旁边红着眼哭泣，陈子凯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我不怪魏小岚，如果她当时不拦着我的话，我可能也丧命刀下了，我怪我自己太笨了，如果我猜测出研究院会是下一个目标的话，我也就不至于……

　　长达十分钟的沉默，没有人说话。过了许久，苏腾才说道：“报警吧，让法医过来。”

　　陈木站起身来，像是有预感一样，一言不发，走到了进来的门口，像是有所期盼一样，他看见了。

　　那个身影，就现在那里，那个身影，就算他只见过一次，他也不会忘掉。当陈木看见小唯尸体上的那个痕迹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