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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消失在尘埃里的光芒

尸骨未寒1:猩红 夜城柒 5372 2024-07-10 13:26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像是有人把所有人的声带掐断了一样,静默,安静的让人恐惧。灰尘扬起,一小股气流在风中回荡,带来的,是如同死神一样的喘息。

  “猜出是我多久了。”肖震看着陈木,眼睛里的神情让人琢磨不到。

  “刚刚。”陈木生硬地说道。

  “哈哈,”肖震冷笑了一下,“我以为我们的大侦探早就发现了呢。”

  “你之前作案一直没留下痕迹,是为了下一次还要杀人,但这一次不同了吧,我看你这回就没准备活着回去。”

  “是啊,”肖震年轻的脸上却有着密密麻麻的皱纹,像是一个中年人。

  “陈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腾问道。

  “尸体上的痕迹,尸体上有泄愤的痕迹,这在之前的几起案件中并没有出现,你看小唯胳膊上有一块烫伤的痕迹,”陈木回头告诉苏腾,“这块烫伤很明显是烟造成的,你再看烫伤的形状,明显是凶手先把烟插入皮肤中,然后在里面旋转,最后我猜还有一个弹烟灰的动作。说实话,这种熄烟的方式很少见,我所知道的一个,就站在我们面前,我上一次在晚宴中发现了他的这一细节。”陈木冷冷的看着肖震。

  肖震鼓了鼓掌,说道:“没错,陈大侦探用心良苦啊,不过还是没能挽留这个姑娘,只可惜,你参悟我给你的线索太慢了。”

  陈木嘴里发出了一声咒骂,像是在悔恨自己的愚蠢。要是当初看透这一切,肖震早就绳之以法了!旁边的几个人看着肖震,苏腾已经拿出了手铐。

  “你们抓就行,我不准备反抗,这些人罪有应得,我也准备好上路了。”肖震耸耸肩。

  “还有几个细节我想知道,今天的事情你是怎么做到的?”陈木问道。

  “想知道细节?哈哈,”肖震看着陈木,眼里尽是戏谑,“我早就拿走了三号钥匙,这是你知道的,而这三号钥匙,就是打开这间地下实验室的钥匙,我逼着那个姑娘写下了字条,说实话我没准备是你过来,这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我准备谁过来我就杀谁,那些实验人员一个也逃不了干系。”说完,肖震眼里已经变成了疯狂的血红色。

  “杀了我吧,我没有什么理由继续活下去了,我也毫不在乎了,你放心,我到地狱也不会放过这群人,继续我的杀戮。”肖震已经失态了,疯狂的大笑。

  苏腾见状,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上,给他带上了手铐。“你给我适可而止吧!”没想到,肖震的力量竟然大得惊人,他虽然不再反抗,但也把苏腾累的够呛。

  “对了,”肖震像是想起了什么,“那天晚宴上的小姑娘,你们替我照顾好她,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和你是什么关系?”魏小岚问道。

  “她的奶奶曾经救了我和我弟弟的命。”

   回去的路上,苏腾要开车把肖震送到警察局,三人只好打车回去。陈木不想打车,他想一个人走回去。魏小岚和陈子凯没有管他,只好先坐车走了。天空越来越阴暗,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说来就来。它卷走了人世间最后一丝温暖,把冰冷倒灌入这冷漠的城市。

  雨不大,基本不用撑伞。这场秋雨让陈木内心更加凄凉了起来,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消逝,每天死亡的人很多,但是又有几个是被如此惨烈的谋杀的呢?路上的行人匆匆赶路,学生们把书包扛在头上,躲进咖啡馆或书店。陈木既不打伞也不避雨,只是在街上漫步,看起来像个怪人一样。

  远处的钟楼响了一声,像是一个时间的老者匆匆的一声叹息,秋雨一点一点腐蚀着这座城市的余热,陈木感觉自己像是被拖进一个黑洞,被摧毁的体无完肤。

  为什么我会在方泽明上浪费时间……那一次我距离真相已经很近了……陈木又突然想到,如果今天小唯不死,他怎么可能发现肖震是凶手呢……我太慢了,慢到有太多人因为我的愚蠢而丧命……我本来有机会去救他们……

  路上突然开过去一辆车,把水坑里的水全都溅到陈木身上了,他没有发怒,也没有怨天尤人,只是站在街角,看着那辆车越来越远。

  可能一切皆是劫数,陈木的母亲经常说一切都是劫,你能不能度了这个劫,全凭各人造化。可能他们也是,刘庆远、娄万明、林世、小唯……今日的丧钟已经敲响,不能再让死者的亡灵继续流浪,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快些,再快些地抓住他们。

  等到陈木回到学校的时候,雨基本已经停了,天空虽然还是阴暗,北风越吹越猛烈,好在空气中清新的味道让鼻子很舒服。远处有人在弹奏钢琴,陈木不懂音乐,但是他知道这首曲子他之前问过魏小岚名字,好像叫《Variations On The Canon By Pachelbel》,轻柔的曲调让他在街边止步,看着那户人家的钢琴房,里面可能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也有可能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无论谁弹奏,他都觉得好享受,可能演奏者并不知道,陈木在他的窗户底下站了很久。

  手机响了,陈木一看是苏腾,按了接听键。

  “有事吗……”陈木感觉自己格外虚弱。

  “肖震不肯说,他说,除非见你。”苏腾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地说道。

  “我懂了,我一会就过去。”陈木把电话挂了。

  陈木打了一辆车去了公安局,在车上的时候,他把头靠在车窗上,不一会就睡着了,司机师傅到地方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把他摇醒。他慢慢地往警察局里走,也许,无力面对才是一种懦弱吧。面对罪犯,面对他们的罪大恶极,陈木总感觉自己太怯懦,自己不敢直面现实,但是有些时候,人不得不做出绝无后路的选择。

  与苏腾见面的时候,苏腾确实吓了一跳,赶紧给他找来毛巾给他擦了擦,陈木一动不动,过了一会,缓缓说道:“为什么他要找我?”

  “可能,他觉得你没有什么威胁力吧……”苏腾胡乱说道。

  “也许吧。”陈木叹了一口气。

  五分钟后,他走进了审讯室,陈木把灯打开,他讨厌在这种阴暗的环境和别人聊天。再次见到肖震,没有了第一次时的稳重,也没有了第二次的疯狂,只有,从眼底流露出的悲伤。像一条安静的河流,流过伊甸园,流过我们向往的乌托邦。陈木看得见,肖震在悲伤的河流里挣扎着,绝望着,光明照不到他,他亦不向往。

  当春天的香椿芽吐出新枝,街道又恢复了车水马龙,命运的怀表,让我们调回十多年前,从那年的春天说起。

  那一年,肖震八岁,他的弟弟肖兴六岁。这样的一个中产阶级家庭,日子虽然普通,但是过得很祥和。春天的时候,楼底下的香椿芽树就会吐新芽,父亲打开窗户,让香椿芽的味道飘进来,弟弟想伸手去抓,父亲就会笑着把窗户关上,在肖震的记忆里,父亲经常拿着一把剪刀,裁剪一段香椿芽,让妈妈去炒,仿佛,那剪下的是一段时光。

  一个雨夜,肖震在家等着父母回来做饭,肖兴窝在沙发上看动画片,眼见时针指向了八这个数字,说什么也该回来了,可是爸爸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呢?肖震一次次的在窗口张望,那时候他还不怎么知道红蓝相间的警灯预示着什么,他只是,在窗口等待着那两个熟悉的身影笑眯眯地走过来。

  直到……肖震饿的肚子疼,肖兴直接睡觉了,有人敲门,说是警察。肖震打开门,不是父母的面庞,全都是面容严肃的大人,肖震害怕的不停哆嗦。他被叫去辨认尸体,他看见在蓝色布下父母的尸体,那个经常爱笑的母亲已经逐渐冰冷,那个会给他们剪香椿芽的父亲再也不会醒来。

  “抢劫犯已经被当场击毙,这你可以放心……”一个警察默默地对肖震说道。

  “孩子这么小,还有个弟弟,要不把他们送到别户人家吧,要不然这俩孩子以后怎么办啊……”一个女警察鼻子已经酸了。

  “谁会收容两个孩子啊,而且这件事留下的心理阴影,他一辈子都不会磨灭吧……”

  肖震突然感觉到,以后他的生活可能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了,没有人再给他们做饭了,没有人再给他们睡前读故事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变化的这么彻底。

  有一个生育有困难的家庭收养了这两个孩子,没过多久,女主人怀上了孩子,肖震和肖兴竟然就这样被逐出家门了,当他们回到老房子的时候,房东早就把房子收走了。他们无家可归了,他们要四处流浪了。

  钟楼上沉重的声音,更像是肖震心里的独唱。他的弟弟倒也听话,从不对哥哥发脾气,从一个没有任何特殊的日子,两人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街道流浪,乞讨,他们不像是别的乞讨者要钱,他们只要一口别人剩下的饭就行。肖震知道弟弟正需要营养,他把要来的东西,只要是看上去不错的都给弟弟吃了,正是因为自己的严重营养不良,他的身体衰老的很快。

  穿过步行街,看着那些快乐的儿童,他们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现如今,有人骂他们是骗子,有人甚至想把他们拐跑。年纪小小的肖震心里就冒出了一个想法:无论如何,就算是死,他也要保护好弟弟。

  哪怕是死。

  夏天的时候难得能有一口水,冬天的时候难得有一件棉衣。有时候兄弟俩一天都吃不了一口饭,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扒翻着垃圾桶,他们绝望着,弟弟饿的时候,肖震就会摸摸他的头,别哭,咱们去下一条街,那里肯定有吃的。

  哥,我想吃汉堡。

  肖震一哆嗦,看着街那头金光闪闪的快餐店。

  鸡翅也可以!一小块就行,我没吃过是什么味的……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我也好想吃一口……

  肖震捂住弟弟的眼睛,别看了,咱们去下一条街吧。

  活下去,肖震告诉自己。

  有一个侏儒老奶奶带他们度过了最寒冷的冬天,还给他俩送了好几件衣服,肖震默默记住了,将来一定要报答她。可是没过多久,老奶奶就去世了,他兄弟俩凑钱买了最廉价的白花,送了过去。

  那白色花瓣不怎么结实,没过多久就随风而逝,它们在风中飘啊飘,像是一个个自由的灵魂,放声倾诉,这世间曾有一个善良的人,它们歌唱着,他们用自己最柔软的身体告诉这世界,我们不会忘记她的恩德,永远不会。

  肖震长大了,身体有力气了,开始去一些小地方干活,开始赚钱。一开始到处被人撵,后来他凭借着自己坚持的性格,有了稳定的工作。

  肖兴开始读书了,哥哥特别高兴,他这辈子有文化是不大可能了,他唯一的寄托就在弟弟上,于是他更加卖命的工作,去赚钱,让弟弟接受更高等的教育。

  一盏小小的灯,一个简易的桌子,一个奋笔疾书的身影。

  哥,我眼睛好像看不清了。

  啥?不会是近视了吧……

  是啊,这盏小小的灯,能不近视吗……可就是这盏小灯,也是肖震干了很久才买的,可以说,这弱黄色的灯光不仅仅照亮了肖兴的作业本,还照亮了兄弟俩的生命。

  他才十七岁,却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痛苦。当那些少年在外面挥霍无度的时候,当他们拿着父母的钱恣意妄为的时候,他却只一个人默默地接受命运的重担,被压的喘不过气,但是没办法,必须活下去。

  弟弟的成绩特别优异,他说,他高二就想高考,不再上学了,一起陪哥哥干活。肖震一听急了,你不上学干嘛?

  弟弟笑了,哥,人家都是高三高考,我是高二考,比人家快一年啊,这样不少上一年吗!

  好好,肖震一听也开心了,突然,那一天他觉得天空格外的蓝,这个世界,格外的灿烂。街边曾经有人种下了香椿芽,可是主人不见了,他就在那里生长着,那是全新的生命。

  弟弟高考的成绩特别优异,可以去任何一个好大学。但肖兴不想走,他不能离开哥哥。

  没事,你去哪,我就去哪里打工。

  不行,咱们就在这座城市。

  哈哈,好,以后上了大学,谁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

  别……哥你打架还没我厉害呢……

  那一晚,兄弟俩喝了两瓶啤酒,这是肖兴第一次喝这个,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怎么这么辣……

  这是酒啊,喝多了就习惯了,哈哈。

  月色入户,肖震在酒精的作用下唱起了歌,他没听过什么歌,只是记得父亲经常唱的一首《海阔天空》,当时他觉得这歌词怎么和他说的话不一样,父亲总是拍着他的脑袋笑。

  肖震拿起啤酒瓶,当做麦克风,对着夏季爽朗的夜空,嘶吼了起来……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仍然自由自我……仍然高唱我歌……走遍千里……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那歌声,在夜晚中格外响亮,飘向远方,他看着弟弟,在一旁睡着了,他不懂这歌词是什么意思,只是每当他活不下去的时候,他就会唱,跑啊跑,追啊追,生命就是这样简单,快乐也很简单。我们拼了命地去寻找,其实,欢乐就在你身边。

  肖震终于被另一个现实问题难住了,就是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他仔细地算过,学费的话政府可以补助一些,可是这生活费,他听他的工友都说,现在大学生三天两头出去聚餐,一顿就得好几百,肖兴虽然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别人邀请你总是不去就太不好了吧。

  他必须赚钱,赚更多的钱。可是,上哪去挣更多的钱呢?

  一条巷子里的广告吸引了他,从此,他也走上了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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