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路上，楚明灿提议去这两个人的家里看看。

　　刚才老黄说的非常清楚。那两个人抬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呼吸了——所以死并不是他害的。而且非常惨，这两个人都是肚子被掏了个大洞，所有的脏器都被捅得稀巴烂。老黄说的时候舔了好几次嘴唇，让楚明灿简直觉得他是因为兴奋才说出来惨不忍睹这四个字的。毕竟这个人看起来就很变态，会对这种事兴奋也很正常。

　　苏家越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如果肚子都掏成这样，那用的得是什么工具？老黄沉思了一下，表示应该是什么钝器，比如说棍子之类的。

　　棍子啊······楚明灿抬头眨了眨眼睛，那么不锋利的棍子，要活生生捅进人身体里，把人的脏器都搅烂，那要多大的力量啊！想到这，他拍了拍副驾驶座上的王顺，“第三个人是怎么死的？”

　　“别提了，”王顺这次连头都没回，“也是这个样！不过这两个人死在房间里，我起码可以把房间封起来。你说最后这个人，死在了矿井入口那里，多恶心人啊！今后他们一进矿井就想到这件事，还怎么干活？”

　　楚明灿气的特别想伸手打他一顿，“你这是人话吗？他们累死累活工作，现在是谁开豪车？现在有人死了，你就这么说他们？嫌他们挡你发财路了？”

　　王顺回头看看他俩，冷笑了一声，“你俩出身好！一辈子没受过穷，不知道穷人的命就是这么不值钱！他们死了我也没少赔！”

　　楚明灿再未说话，他明白这个人已经掉进了钱眼里。在他的心里，只有挣钱多少或者赔钱多少，难道对于一个家庭来说，不是儿子、丈夫、父亲更加重要吗？

　　等到了地方，他们才发现这里确实是比他们想的还要落后。这让楚明灿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当时姜谦尘他们学校鼓励老师去进行扶贫教育，他就告诉了袁晓玫和楚明灿，问他们自己要不要去。当时楚明灿特别认真地问，扶贫？去哪啊？姜谦尘说去哪没定，不过肯定特别苦。袁晓玫还特别不屑的说能有多苦啊？都这个时候了，再怎么贫困一年也能挣个好几万吧？当时就给楚明灿听的一愣一愣的，说现在的贫困线是人均一年两千三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他们确实不知道。楚明灿当时的心里线其实比袁晓玫还要高一点，不过他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可是在怎么换算一个人一年也要挣到几万吧？他们要吃饭、要出去玩、要换手机要买衣服，楚明灿就是因为挣得少才跳槽，可那时他也不止几万。

　　直到今天楚明灿才真的明白，大概有些人真的不用几万块就能活。

　　那是先被杀死的两个人中其中一个的家。是矮矮的小平房，屋门口搭着几个杆子，上面挂着一些衣服。没有窗户，而是用塑料纸封上的，多亏云南不是特别冷，不然过冬对他们而言就太艰难了。听见外面有动静，有一个女人匆匆忙忙的走出来，手上的活还没有停，一直在编什么东西。穿着十分宽大的男人的衣服，不要说量体裁身了，稍微一动都有走光的可能。苏家越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背过身去。但是那女人并不十分在意的感觉，只是问着王顺，“王老板？发生什么事了吗？”

　　王顺估计把语调拉的又高又长，“城里派下来几个人，调查你男人的案子，你有什么话就给他们说！想好了再说！懂么！”

　　“懂、懂，”那女人忙不迭的点头，“是能查出来那个天杀的杀了我男人吗？”

　　楚明灿很不好意思，他感觉自己干了警察的活，都怪这个该死的王顺不报警！“我们调查、调查，你先生死前有什么反常吗？”看着对面迷惑的神情，他补了一句，“你男人。”

　　那女人琢磨了一下，“没什么——他很长时间才回一次家的，回来也是喝酒，矿上累啊！虽然能吃肉，但是喝不了酒，回来就忍不住想开开荤，我也不拦他。不然我给你拿他手机看看吧。”说完，她就往屋里走去，还一边喊着自己儿子。

　　不一会，她拿出来一部手机，界面停留在游戏上。“这算你男人的遗物吧？就这么给你孩子玩？”楚明灿轻声提醒。王顺在边上发出嗤笑声，意思是他多管闲事。

　　那女人不自然的笑了笑，“我们，没那么多规矩。买一个手机也挺贵的，不舍得，就给孩子玩呗。”说完，她把手机塞进楚明灿手里。

　　楚明灿接过手机，发现其实只是最普通的一款智能机，大概就要几百块。他一阵阵心酸，却又忍不住提醒，“小心你孩子别往里充钱啊！”

　　回去的路上王顺一直在说楚明灿傻。他太了解这些人了，穷人的日子和有钱人不一样，当时那手机上还都是血呢，最后不也是擦擦就接着用了？楚明灿一直在忍耐，最后也实在控制不住了，“他们挣得钱不还是给你花了！”

　　这话说的也没错，毕竟王顺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但是王顺不这么想，如果没有他雇他们，这些人过的只会更苦。谁也不是慈善家，没理由必须要救济天下人。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逻辑，但是谁也没法指责对方，因为双方都不同意对方，也都不会被对方说服。

　　苏家越悄悄握了握楚明灿的手，他们都坐在后排。他害怕楚明灿和王顺对上，在这种环境下，能不与人为恶还是好事。楚明灿好像也明白了苏家越的意思。他没有在批评王顺，只是推说自己累了，想要回去休息。

　　王顺对此很不满，他本来以为这两个人来了就能解决这件事，但是没想到这两个人就和在这玩侦探游戏似的，又调查现场又采访当事人，但是没有一点实质性进展。

　　不过他还记得应茜的话，“楚明灿可以带着你走出迷雾。”

　　那他就忍忍吧，没准能走出迷雾呢！虽然王顺并不知道如果时间久了，自己会不会因为没有耐心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但其实楚明灿已经有了实质性的进展，他只是不想和王顺分享罢了。刚才递过来的手机上，退掉游戏界面，就是已经编辑好的一条短信。上面非常认真的写着：我男人是因为帮王老板做了坏事才死的。王老板不听人劝，把好多废物倒进了水了，我男人他们不想干了，都被王老板威胁说要送他们去坐牢，要不是因为害怕，我男人不可能干这种缺德事的。

　　废物？楚明灿忽然想起刚见到王老板的时候，他提到了有一些被毒死的鹿。

　　看来他有一些话是可信的，王老板确实有一段时间污染了环境——而且和他说的不同，并不是眼馋别人才污染的，很有可能他就是为了多挣钱才干的这种事。而且在工人不想干了之后，他还威胁了工人，之后毒死了鹿，处理完鹿的尸体之后，就发生了工人被害事件。也不知道他女儿这些事是不是真的，很有可能他就没有女儿，都是骗自己的。

　　楚明灿觉得应茜有一件事是对的，自己涉世未深，其实是没有什么能力的。师傅教了自己很多，但自己也还是傻子。他又想到孔融的孩子不到十岁就能说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不由得感慨遗传还是重要，孔融也不仅仅是让梨这一件事厉害。

　　不对！他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那些鹿！

　　正在这是，屋外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苏家越推开门冲了进来——刚才回来他就没进屋，而是在外面和工人们聊了起来，“不好了，王顺的女儿死了。”

　　这句话直劈进楚明灿的脑子里。原来，他真的有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