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冰冷感彻底打败了楚明灿。
之前的他从来没觉得死亡有多么可怕,他还记得粉红女郎里有一集,里面有一个老奶奶要死了,最后的愿望就是能和自己老伴再跳一次舞。当时女孩们的房东和这个奶奶的老伴长得非常像,她们就让房东化了妆和这位老奶奶一起跳了最后一场舞。这个故事非常温情,带给楚明灿的感觉就是,死亡是最后一支舞。
但是原来完全不是这样啊!死亡又黑又冷,还让他那么饥饿,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叫好死不如赖着活,因为活着真的很好。
活着才知道什么叫风花雪月,什么叫春华秋实。
他被挖出来的时候是三天后的深夜,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意识到,没有食物和水三天基本上已经是极限了。如果还不出来想必他就真的去自然那边报道了。妈妈哭的厉害,他先是隐约听到有人在哭,然后才意识到有人正在挖土。是来救自己的人!楚明灿非常激动,但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只是静静的躺着,大脑转的飞快——全是自己这些天想吃的东西。
等到开棺的时候,他还听见师傅说小心小心,盖着点眼睛。师傅怕他太久没见光,猛的一下子伤到眼睛。
但是他当时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不可能睁开眼睛,尤其是这大晚上的,哪有那么亮的光能伤到他?
不过妈妈一看楚明灿紧闭双眼的样子,哭得更厉害了。她这几天非常自责,认为不应该轻信那个男人的话把自己儿子活埋。毕竟鬼不鬼什么的听着就很不切实际!自己当时绝对是被迷了心窍了!可是丈夫还在劝自己,儿子也说了自己能看见一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莫名奇妙的生病也必须要重视起来。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就留下无穷的祸患,她硬着头皮等了三天,却只看见儿子紧闭双眼。
她跪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楚明灿强撑着喊了一句妈,就不省人事了。
“我当年绝对是饿晕过去了。”师兄总结道。
“然后呢?”师弟完全是听入了迷。
“然后我就好好补营养,搬家重新上学,拜你爸爸为师啊,在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我可不知道这些,姜谦尘想。他一直都好奇为什么自己忽然有个师兄,现在知道了,自己爸爸是自己师兄的救命恩人啊。也难怪师兄这么多年对自己都挺好的,绝对不只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种。现在全都水落石出了,爸爸还真差不多是师兄的再生父母。
“但现在的问题是,袁家怎么知道的这些事。”楚明灿还在犹豫,袁家的事不止这些,但是要全部告诉师弟吗?
“他们拿出来的是你的棺材?”姜谦尘发出疑问,“你被挖出之后,棺材放哪了?”
“棺材又埋回去了,里面还放着我下葬那天的衣服······”楚明灿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已经想到突破口是什么了。他们应该去埋棺材的地方,看看哪里现在是什么样。
但是他是真的不想去,那里给他的回忆太不友好了。
师弟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上课的架势来,“我不知道你之前受到过什么伤害,但我们应该明确一点,那就是只有正视过去自己曾经恐惧的东西,才能进入到人生的新阶段。”
还没等他说完,师兄就伸手制止了他,“晚上去吗?”
要知道,他当年最怕的就是语文课!他那些年学不好语文的时候,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师弟会变成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有着与自身职业相差甚远的勇气,他们害怕被人发现,所以特意选在凌晨去的那个公园。楚明灿自己都有点心虚,可能因为多年前在这躺了太久,他越是靠近越是哆嗦,等到了花坛边上,更是忍不住想去厕所。
语文老师奉劝他最好挖完再去,毕竟深更半夜的,公厕也不好找。
这话说服了楚明灿,他决定还是先挖棺材吧。
如果过段时间在回忆这一天,我们会发现这是上海难得的一个好夜晚。星星和月亮都在天上挂着,没有路灯也不觉得特别黑。花坛里的花郁郁葱葱的开着,这是南方特有的一种花,竖着长,非常美,有一种遗落的南境的风韵。唯一和这环境不匹配的是花坛里的人,他们正拎着锹,如火如荼的挖着土。
“我说你这可够深的。”语文老师对此非常不满,薄薄的一层土,这是他听到的。不过现实和想象差的也太多了。这个土绝对不是薄薄的。
“难不成挖错地方了?”师兄也很纳闷,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师傅说没必要埋得那么深,反正这个地方也不会有人来翻。
“不挖了!”语文老师狠狠把锹扔在地上,他们一个晚上没睡,就是为了来这劳动半天的?
还有一个人也忍不了了,她看语文老师把挖土的工具都扔了,也赶紧跑了出来,“我说你俩有完没完啊?大晚上来这挖什么花啊!你们把花都弄死了!”
两个人都非常吃惊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女孩,她上身是一件t恤,没穿外套。看起来在外面站了很久,冻得直抖。
“高琳,你?”
来的女孩就是高琳,她下午其实根本没走,一直偷偷跟着他俩。不过她的本意是看看老师的未婚妻长什么样。谁诚想这两个人先是吃了晚饭,然后就一路坐公交车到这个公园,又在外面晃悠半天,还找了一个工具店买了两把锹,直到凌晨才进来挖花。
这花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啊!高琳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花长这么多年不容易,你俩放过他们吧!”学生开始为花向老师求情。
“你认识这种花?”老师问。
“羽扇豆啊!就是鲁冰花,你们听过那首歌吧?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高琳轻轻哼起这首歌。
“你说他们长了很多年?”老师又问。
“大概十几年了吧?我很小的时候来过这个公园,当时这里就种了好多羽扇豆,我第一次认识这种花就是在这,你们是来偷花的吗?”高琳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老师是个偷花贼。
两人却根本无心回答这个问题,如果羽扇豆已经在这里很久了,那么,棺材岂不是很久之前就已经不在了?
楚明灿也终于想起,那些年埋自己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