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悲情的死
一个中年男人,尿毒症。两天透析一次,血氧也不足,脑供血就不足。
医生说这是代谢性脑病。妇人对一堆专业术语根本不懂。只知道住ICU一天一万多,实在是花不起了。
可是男人是家庭经济主要来源的支撑者。孩子马上高考了,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的是。
如果男人死了,这个家怎么办?
可是医院也不是慈善机构,毕竟那些设备和药物,也是医院花钱采购的。不交费,医院也不可能进行下一步的治疗。
妇女颤颤巍巍的拿着5000块钱,求医生救救她的男人。
医生为难的说,你们已经欠了很多医药费了。
妇女依旧哀求着,医生也心烦意乱的。他不再理会妇女,打开自己的电脑翻看病例。
“扑通”一声,妇女跪在了地下,不停的磕头。她那一跪,特别用力。甚至可以听到膝盖骨与地板撞击的声音。
医生扶了好久,女人也不愿起来。一直哭,医生拗不过,只好继续看病历。
女人哭着哭着,背过气去。医生赶紧叫来护士,给女人带上氧气罩。
袁子言带着筱筱,一张床一张床的走过去。
人生处处有苦难。而ICU却是苦难集中营。不知道地狱是什么样子,但此处真的是人间炼狱。
另一床的女人,已经被剃成了光头。夫妻泪光盈盈,不说话。
男人握住女人手,女人把手抽出来。艰难的在男人手心写下:不治了,我们回家。
可是谁能放弃自己心爱的女人。谁能忍心眼睁睁看着爱的人,在自己眼前凋零。
如果有机会,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正看着,远远有声音过来。袁子言赶紧和筱筱藏进墙里。看着黑白无常将锁链套在那个尿毒症男人身上,筱筱忍不住哭出了声。
那个男人看着被护士拍脸叫醒的妻子,跑过去想抱抱她,可是几次都失败了。
男人过于伤心,眼里流出两条血泪。
黑白无常怕再生出事端,忙将男人拖走。那个男人依依不舍的看着妻子,直到消失不见。
听到监控器刺耳的报警声。护士大声喊道:17号床病人确认死亡。刚苏醒的女人听到这话,又晕过去了。
高级VIP病房里,一个老头。似乎不断的呼喊着“我……不……治……了……我……要……回……家”
“爸,您就好好待着。这里有最好的设备和医护人员。我们每天都会来看你的。上次老大孙子结婚,你都挺过来了。这次,我儿子好不容易和女朋友商量结婚。爸,你再挺两天。最起码,要等我儿子结婚以后再死。”
老头眼睛睁得圆圆的,手挥舞着似乎要抓着儿子。但是儿子跟着医生走了。
“我觉得你父亲这个情况,再治疗也就是再多撑几天。老人家太受罪了。”
“这个,我知道。我父亲一辈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我们现在要是把父亲拉回去,别人指不定怎么戳我们的脊梁骨。再说,我儿子这几天要结婚,再撑两天也没事。你放心,这次不行,就不用再抢救了。”
筱筱,看着老人眼睛红红的。直直的看着儿子离去的方向。但是气管被切开,只能在这一张床上等待死神来临。
想死,也成了一种奢望的时候,活着便难能可贵了。
很多人不怕死,只是怕毫无准备的死。还有人放不下,还有后事没有交代,还有遗憾没有完成。
对未知的恐惧,对自己生命的无能为力感,悲凉又凄清。
“你,有没有……办法……带他走?”筱筱几乎是哽咽的说完这句话。
“生死有命。我也不能剥夺他的生命。”
筱筱,只好跟着袁子言继续往前走。
“妈,您的儿子死了。哈哈哈,欠债太多跳楼死的。”
“你……”戴着氧气罩的老太太恨恨的指着自己的女儿。
“这都是什么,你最清楚!”一脸玻尿酸的整容脸女儿,在老太太面前脱下了上衣。
有鞭痕,有刀伤,有烟头烫的。女儿慢慢的蹲下身子,抓着老太太的头发,问她看清楚了没有。
“这都是拜你所赐!我被你当成礼物送给那么多人。你强迫我和我最爱的男人分开,逼我做我最不喜欢做的事。你不是想要钱么?你不是想在死都死在高级病房里么?我成全你!”
“呜……呜……”老太太,口齿不清的呜咽着。女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阮小姐,阮夫人想要安乐死。”
“不许。我母亲,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女儿用力的捏着医生的手。医生又把这句话带给了病床上的老太太。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蓄满了绝望的泪水。
筱筱,看着摇了摇头。还有几个病房,她已经不想再看。
走过长长的走廊。最后一排病人都很安静,就像睡着了一样。
一个护士在给一个女病人梳头。长久的躺着,病人后脑勺的头发已经团城一块。
病人太严重,没有办法翻身。护理的护士只好叫同事帮忙,把病人翻过去。她默默的替病人打理头发,很专注。
筱筱,走了这么久,总算看到了温馨的一幕。
看到护士温声细语的和女病人说着话,那个病人因为插着管,并没有任何回应。
但护士依旧像个话痨一样,自顾自的说着。
她替病人梳好了头,又把病人的后背晾出来。将身上的汗水擦掉,给涂上了爽身粉。
病人静静的享受一切,无悲无喜。眼神空洞无物,痴痴傻傻。
护士做完一切,将鼻饲管的开关打开。鹅黄色的营养液一滴一滴,从病人脑袋上滴下去。
摸了一下额头,很烫。又将冰块放到病人腋窝降温。
护士在抽血的时候,扎了好几次都抽不出来。从胳膊换到手,再换到脚。
病人一声不吭。筱筱看到那胳膊上的一排留置针,还有占据大半个胳膊的淤青,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而那个病人,任由医生怎么扎,也不说疼,也不喊痛。就那么木木的看着天花板。
筱筱,忍不住翻看病人的护理牌。“24床,袁子言。”筱筱还在看,袁子言已经走了很远。
“那个病人,你怎么不带我看,不介绍?”
“那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