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初上,夜幕漆黑,只有三两颗星星稀稀疏疏地点缀其中。
幽幽的月光下,一览无余的荒野上,立着一座冰冷森严的建筑,几只夜枭低低盘旋着,尖利短促的凄厉哀鸣,为这夜平添了几分恐怖与不详。
阴冷昏暗的环境里,只有两排明明灭灭的如豆灯火在飘摇。这里是长年见不到日光的地狱,这里的空气中充斥着鲜血和死亡的气息,耳边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和哀嚎。温润的月光泄在屋顶,也映成了苍白而冰凉的幽光。晚春的夜偶尔有丝丝寒风侵入墙角的缝隙,在墙面上,发出“呜呜”的哀号,风中带起丝丝缕缕糜烂腐朽的死气,渗进人们心里的恐惧,在这黑暗里,滋生蔓延。
昏黄的灯火下,面目冰冷的差役们押着一个又一个满身血痕气若游丝的囚犯走过长长的过道,精铁制成的铁链互相碰撞、摩擦地面,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墙上隐隐约约映照着黑暗中张开了血盆大口的野兽,面目狰狞地盯着前方的猎物,凶相毕露。
永恒的黑暗里,也有那么一个灯火通明的空间。不过,光明,衍生的却不一定是希望,也许,是生不如死。
“招了么?”漫不经心的询问,却让人背后寒意森森。
被问询的差役心一紧,垂着头回道:“回禀副使大人,罪犯名唤何六,嘉兴县的街头混子,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所诱拐的八至十岁幼女共十六名,也都一一交代了下落,大都……”
“说。”
“是,大人,据悉这些幼女大都被卖进了扬州的娼馆,这些娼馆中培养出不少精通琴棋书画的女子送入官员府中,背后隐约有江浙官场的影子。”
墙角阴影下的人踏光而出,漆黑的眼中冷意渐浓,正是林初白日遇见的煞神大人——楚慈。
“一个混混就敢诱拐十六个小姑娘,呵,有点意思。”楚慈迈步,随意地向上撩起手腕的袍袖,抄起桌案上一把泛着暗红光泽的匕首。
看着明亮灯火下,那个被绳索缚在刑架上,面无血色,额头不断冒着冷汗,全身皮开肉绽的男人,楚慈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背后谁在指使?”
男子紧闭双眼,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克制道,“小人一人所为,无……无人指使……”
楚慈闻言,也不多话,手中的匕首顺着掌心转了个圈,从容又平和地向他走去。刀尖轻轻戳在左心口的皮上,一寸一寸向里推进,“嗤”,锋利的匕首戳进心口,嫣红的血珠绽开,在烛火下闪着妖冶的光。刀尖随即转了个方向向下划去,一路鲜血淋漓地划开表面的皮肉,直到腰部。
从一开始的一声闷哼之后,那吊住的男子只狠狠咬着下唇,再不出一声。豆大的的冷汗从额头一颗接一颗地渗出,紧咬的下唇血肉模糊,嘴角的血慢慢淌下来。仔细看去,缚住的双手紧紧攥着掌心,一缕鲜红从掌心顺着手腕蜿蜒而下。
“骨头倒是挺硬,你以为你最关键的不说,你身后的人会信你在我这司狱司里整整一天没供出他么?”楚慈将那滴着血的匕首向后一掷,竟稳稳地插在之前的桌案上。
拿起一旁挂着的白色巾子,他慢条斯理地细细擦着手,如果背后不是血色森森的刑狱,如此雅致贵公子还是很让人赏心悦目的。
楚慈转身继续道,“你一定很奇怪为何你乔装进了京城,在白马寺才两天就被抓了。也一定奇怪为何我们对你所犯罪过了如指掌。提刑按察使司在各州县都有暗探,你以为你私底下做的勾当当真没人觉察?你现在还死心塌地地包庇你身后的主子,是因为——”看着原本紧闭着双眼的人,此刻紧紧盯着他的脸,楚慈微蹙的眉心松了,状似惋惜道,“可惜了,你如此忠心,不过你那两岁大的儿子和你父母怕是在扬州要受苦了。”
男子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他突然开始剧烈挣扎,脚上的锁链叮当作响,他的鼻腔吭哧吭哧喘着粗气,不断摇着头大叫:“不可能!不可能!他们说过会照顾好我的家人的!你一定是在骗我!”
楚慈嘴角扬起一个讥讽的笑,“不信?你可以试试,不出两日,江南那边必有动作,可惜你的家人即将因为你的包庇无辜受难。”他轻轻摇了下头,像是真的为他可惜。
他招了下手,随即走出两名差役,将那男子放下刑架,就要带回牢房。楚慈双手背在身后,闭上眼,陡然安静下来的空间里,只剩那男子不甘的粗喘,他像是在听墙外风吹过的声音,也有可能是偶尔那么一两声凄厉的枭鸣,像是真的不再关心接下来的发展。
内心挣扎良久,就在要离开刑室的时候,男子终于做出了决定,他转身就跪倒在地,“如果我都交代,大人能否保我一家平安?”
“你可以不说。”楚慈睁眼,抬脚便要走。
男子也知自己除了求他,并无其他选择,眼中的不甘散去,只剩乞求,脑袋伏得更低,“大人,我招。”
月色朦胧,天上的云朵缓缓地飘,荒野里的风依旧轻轻地吹,地上的草尖微微地晃,鸟啼虫鸣渐渐微弱,深夜的呓语随风散去……城中安睡的人,永远不会知道,某些人,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