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哭声变得清晰,站在门外的我好像被施了定身法,再也挪不动脚步。我的感知在一瞬间好像被放大了数倍,哭声震荡着我的耳膜,太阳穴随之一起跳动,这个声音一定在哪里听过,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很快,声音消失了,然后再也没有出现。当我可以挪动脚步,我迅速打开了书房的灯,在书柜的最上面一层找到了那台许久没用过的沾满尘土的录音机。
我拂去录音机上面的灰尘,上下摆弄着,这个没有插电源、没有装电池、里面也没有磁带的东西,怎么能发出清晰的声音?
“难道是另一个空间的什么人?这个人是谁?”我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抱着录音机,不断地按下播放按钮,害怕那个声音再次出现又希望那个声音再次出现让我好分辨清楚到底是谁。可是,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除了能听到自己心扑扑跳动的声音,并没有其他。
正在我百思不解的时候,蓦然看见书房外面白色的猫如同雕塑一般立在门口,蓝色的眼眸盯着我椅子后面的方向,我回过头,并没有发现什么。
“难道它能看见什么?”想到这儿,我打了个冷战,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着它走过去,然后抱起它,搂紧它,它温热的身体让我心中的恐惧逐渐散去。
抱着猫回到卧室,它突然抬起头,两只前爪趴在我的肩膀上,眼睛朝着卧室门口的方向望去,我回过头,门口依然什么也没有。
我确信它一定看到了我看不到的东西,如此诡异的事情放在从前,我是绝然不会相信,现在,我相信有另一个空间,有灵魂,有......
我躺在床上,白猫就趴在我脚下,身子冲着门口的方向,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而我一直盯着它,直到有些恍惚。
不知过了多久,我看到小霞站在我的面前,她睁着眼睛看着我,眼眶里带着泪水,我伸手想去抓她,却怎么也抓不到。然后,我醒了,猛然醒悟到刚才的哭声,可能是小霞。
有一种说法,人在濒死状态下,会灵魂出窍,而灵魂会离开躯壳,去到TA想要去的任何一个地方,去完成TA想要完成的事儿。
“小霞会不会......?”昨晚离开时,她几乎已经不行了,也就是说,小霞快死了?或者已经死了?我的喉头突然有点哽咽,身体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扭头看了一下床头柜上的表,凌晨3点半。
虽然时间不合适,我还是给陆铭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我又发了条信息。
“小霞怎么样了?”
等了许久也没有收到陆铭的回复。
我躺在床上,发现那只猫已经从床上下来了,蹲在我的卧室门口,脸朝着门外的方向。就这样过了许久,天还没有亮,电话响了,是陆铭打来的。
“我把车送回来了,在楼下等你。”
“你上来吧。”
“不了,我马上就要走。”
我穿上外套下楼,这个时候小区几乎没有什么人,路灯还是亮着的,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一阵冷风袭来,感觉有点冷。陆铭就站在楼门口,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满脸的憔悴。
“小霞怎么样了?”
“在半路就快不行了,我还是把她送到医院了。”
“哪家医院?我去看看。”
“她在ICU,你去了也看不到。”
“我先走了,医院还有点事儿要办。”他把车钥匙交到我手里。
“我送你去吧。”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样子,我有点心痛。
“不用了,我今天在家休息一会,然后自己去医院。”他冲着我摆了摆手,也许是一夜没休息,他看起来极其疲惫。说完,他就自顾走了,直到他走远,我才转身回家,生怕他坚持不住摔倒在路上。
此后,我感觉精神一直恍惚着,脑子乱成一团,不知不觉挨到上班时间,也没有察觉。
“糟糕,又快要迟到了。”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7点多了。
我迅速地换好衣服,刚刚打开房门,猫突然窜了过来,跳到了我的身上。
“赶紧下来,我上班要迟到了。”我对着拼命撕扯着我上衣的它说道。它好像没听懂我的话,依旧抓挠着我的袖子。我拨开它的爪子,它又抓住,就这样来回几次,费了很大的力气,总算是把它扔进了阳台,再迅速关上阳台的门,我才离开了家。
一路小跑着,我来到车里,正要喘口气,却被车里刺鼻的胶皮味儿呛得几乎无法呼吸。我打开车窗,深深吐了一口气。
“怎么这么大的味道?”我来不及想太多,因为再磨蹭上班肯定要迟到了。车发动了,我要赶时间,于是,用力踩下油门。车冲了出去,在转弯的时候差点撞到一个路人,只是我明明在他几米远的地方踩了刹车,车子却好像不听使唤一样,慢悠悠地在他很近的地方才终于停了下来。
大概是昨晚没休息好,我使劲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希望清醒一点。
车很快开上了快速路,我把油门又用力踩下去了,车速很快超过了80迈,这样的话我应该能赶在交班前到达。
路上车辆不太多,我正在庆幸,前面的车流突然变得缓慢下来,我下意识地踩了脚刹车,但是踏板给我的回应却很糟糕,好像完全失去了效果,车子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依然以80迈的速度向前冲去……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看着离前面的车越来越近,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影在车外瞬间闪过,快得我根本看不分明,然后,车好像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牵引,猛地震了一下,接着几乎在瞬间停了下来,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
我打开应急车灯,匆忙下车查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周围既没有停下的车,也没有停下的人。但是,车的刹车显然是失灵了,肯定不能再开了。正当我准备寻求帮助的时候,令人意外的一幕出现了,白猫正蜷缩在车尾,一动不动。
我匆忙抱起来它,大声呼喊着:“你怎么了,快醒醒!”它软绵绵地躺在我的怀里,虽然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但呼吸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
我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先给梅子打了个电话,然后叫了车辆救援。
车刚刚被拖走,陆铭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上班了吗?”
“路上,车坏了。”我对他说。
“你没事吧?”陆铭显得很紧张,他肯定是关心我的。
“我没啥事,只是车出问题了!”
“怎么了?”
“刹车失灵了!”
“人没事就好,就是万幸,需要我帮忙吗?”
“车已经被拖走了。”我对他说。
“那你自己小心点,需要我做什么给我电话!”陆铭挂断了电话。
我抱着猫以最快的方式来到宠物医院,梅子脸色凝重,从她的眼神里我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它难道死了吗?”我焦急地问。
梅子摇了摇头,说:“以后你还是少开车吧,你最近可能有劫数。我不知道它还能救你几次。”
“救我?但是我实在搞不懂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想起了早上出门前的一幕,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猫感知到了危险,所以从早上就开始阻止我了,但是我却没能反应过来,它只好……
“的确是我害了它。”想到这,我眼泪掉了下来。
“梅子,你不能让它死啊,只要它不死,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梅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说话。
“对了,它不会死的,对吧?它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它一定不会死。”我看着梅子说,希望得到她的认同。
“这次它似乎消耗了很大的能量,它的生命力,也许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顽强。”梅子若有所思地回应着。“我看你还是先去上班吧,这里有我,它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了。”
我只好和梅子道别,临走时,她拉住我再三嘱咐:“记得我刚才说过的话,近期不要开车,不要去危险的地方,不要去人少的地方……”我望着梅子脸上严肃的表情,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好几天,我都会在下班以后赶去宠物医院。梅子把它放在里屋的一张床上,它始终处在昏迷的状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的脸,期盼着它会突然睁开眼睛,跳到我的怀里。但是,它没有。
“梅子,它这样不吃不喝,要不要输点液?”
“梅子,它会不会再也醒不来了?”
“梅子,它不会在我不在的时候,突然就......”
“它还不会死。”梅子肯定的回答让我稍微心安了些。
3天后,陆铭打来电话,说他的妈妈要离开这个城市,临走前要见我一面。虽然我心情很差,但还是答应了。
我们约好在公园见面。因为陆铭说时间紧,我只好在工作日请了半天假。
按照约定时间,我到了公园,陆铭已经站在门口等我,只是并没有看见陆铭的妈妈。
“阿姨没来?”我问陆铭。
“哦,她早来了,先进去了,这个公园是她经常来散步的地方。”
“她怎么这么急着见我?”
“小霞住进了监护病房,我妈也帮不上什么忙,她就想回去了,临走想见你,估计是想说说咱们的事吧。”
“哦。”
“我们进去吧。”
我点了点头。
这个公园看上去很久没有人打理了,杂草丛生,供游人休息的椅子大多破旧不堪,也许因为是工作日,几乎看不到人。走进去没多远,就看见一个湖,湖水很浑浊,湖面上散落着烂树叶、饮料瓶、塑料袋等。
“阿姨在哪儿呢?”
“她应该在湖那边。”陆铭朝远处指了指,说完一把拉过我的手,那只手依然像之前一样温暖。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他侧过头看了我一眼,嘴角露出久违了的微笑。清风拂面,我想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刻,可脑海里始终是小霞、白猫,但愿TA们都没事儿。
“我们从这座桥过去吧,近一点。”陆铭打断了我的思绪,拉着我上了桥。很快,我们走到了浮桥的中央,桥周围居然没有栏杆,站在上面,周围全是湖水,湖面上的雾气让人感觉像在仙境。
“是不是很美?”陆铭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
“嗯。”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再往前走走就更美了。”说完,陆铭松开了我的手。我继续朝前走去,雾气越来越浓,居然已经看不清桥面了,而且脚下的路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湿滑了很多。
“陆铭,我们回去吧。”我回头看着陆铭,突然感到一种恐惧,伸出胳膊想拉住他的手。突然,脚下一滑,陆铭赶紧伸出手臂过来拽我,但是或许是用力过猛,他的手向前抓我的时候,我并没有触摸到,正好相反,我的手肘碰到他的指尖,整个人被一股力量弹开,让我站立不稳。
“陆铭!”在我掉下浮桥的一瞬,我看到陆铭的表情有点奇怪,肯定不是慌张。
湖水,冰冷刺骨,我脑子里却不是空白的,这种感觉我如此熟悉,但是那一次是梦,是另外一个世界,而此时此刻,却如此真实。
我努力想要游出水面,可湖水的冰冷加上脚底下像被什么缠住了,我那三脚猫的游泳池水平根本派不上用场。我看见陆铭在浮桥上伸直了手臂,他想救我。但是,我无论怎么努力都碰不到那只手。湖水灌入了我的衣服,我的嘴,我觉得我的力气渐渐消散,身体开始往下沉。
”救我!“我想对着陆铭喊,可一张嘴就被灌进冰冷的湖水。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沉入湖底的时候,陆铭在关键时刻,跳进了湖里,我得救了。
在我们坐在浮桥上喘着粗气的时候,桥那边跑过来几个人,他们好像嘴里在骂着脏话:”TMD,怎么回事儿?你们没看见桥头上立着的牌子吗?这里还没修缮,禁止进入。不要命了?”
“我们没看见什么牌子啊!”我对他说。
旁边另一个身穿制服的男人低声嘀咕着:“见鬼了,立在那儿的牌子被翻过来了,也不知道谁干的,难道是风吹的?!”
“赶紧走,赶紧走,这公园都好久没人来过了,浪漫到这儿来了,出了事儿谁负责?!”穿制服的男人对着我们吼。
陆铭拉着我,赶紧离开公园,叫了辆出租车回家。
从出租车下来,我才想起和陆铭妈妈见面的事儿。
“阿姨还在公园呢?”
“没关系,我一会儿给她打个电话。”
“人家说那个公园好久没人去过了,阿姨怎么会经常去?”我有点奇怪。
”到家了,赶紧把湿衣服换了,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陆铭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嘱咐完就转身离开了。
回到家,我脱掉湿衣服,擦干头发,换上睡衣,蜷缩在沙发上,刚才的情形让我心有余悸。
”陆铭为什么非等我快沉下去的时候再跳下湖?“
”陆铭的妈妈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去那个几乎要废弃的公园?“
”......”
阳台的门开着,一阵风吹过来,让我不寒而栗,我从沙发上爬起来,关上阳台的门,走进卧室,躺在床上。屋子里空荡荡的,床旁边的猫笼还是几天前的样子,里面的猫食还在那儿。
“不知道它怎么样了?”
我拨通了梅子的电话,梅子跟我说,它还是没有醒。
“你最近可能有劫数。”我想起了梅子的话。
“为什么?到底什么人想害我?我这次没有事儿,难道又是猫的出现?不可能,它还没有醒。”
它的能量是有限的,就像梅子说的,它还能再救我几次呢?往后余生,我注定要竭尽所能去呵护它,我已经欠了它太多。只是我该如何呵护它,我们之间似乎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正想着,朦胧中看到一个年轻女孩从门口走进来,离我越来越近,是小霞,她依然眼眶里含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