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华镇?”温格莎惊呼一声,“这不是那个鬼镇子吗?因为曾经一个月内发生了三起连环杀人案,所以被永久封锁了。”
温格莎再念叨了几遍这三个字,仍然想着这是否有只是其它地方的一座重名小镇的可能,并不是那臭名昭著的鬼镇。然而看到秦远和白熠这两个本地人严肃的神情,她意识到这种侥幸情况多半是不可能了。
“不过那三起连环杀人案最终也已经把凶手捉拿归案了吧……?这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如果线索指向那里,而且是唯一的线索的话……”温格莎顿了顿,看向二位。
白熠开口道:“温格莎,你不是本地人,所以有些事情可能并没有听说过。但我和老秦都是在这里长大,而我们口口相传的经典鬼故事里,有将近一半都是秋华镇的奇闻异事。”
白熠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比起那三起连环杀人案,我们小时候所知道的似乎更加骇人听闻一些。”
“每一个在西城市长大的孩子都知道‘海神’的故事。”
“海神?”温格莎略显疑惑。
白熠接着说道:“听起来是神,但实际上不是。故事是这样的,秋华镇原先是一个很富饶的镇子,正如它的名字一样,一到秋天,枫叶转红,落叶纷飞,街道上处处挂着华风装饰,好一派秋收盛景。传闻中有一位守护神,一直以来守护着秋华镇,而秋华镇又位于海边,人们便把那虚妄的神称为海神。这个‘神’被人们创造出来之后,镇上人民的生活似乎变得更加幸福美满了,秋收之日,满地金黄,甜酒佳肴摆满堂,以感谢这位神的庇佑。”
温格莎饶有兴趣地听白熠讲这故事,想象着这童话故事是如何演变成一则恐怖传说的。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有人说,这海神喜欢孩子。为了使镇子更加富有,镇长提出每年以孩子作为祭祀,把孩子的魂灵献给神明,讨得欢心。自通告开始实施这日起,每年都会有孩子被沉入海底,献给神灵。这种罪恶的仪式一直延续到十五年前,那件事情发生。”
白熠刻意停顿了一下,温格莎也坐直了身子。
“12月31日,年末。伴着海面上升起的那轮暖阳,人们张灯结彩,准备着迎接新年,如往年一样,一个孩子将被献祭。而那天下午,镇长死了,据说是癌细胞扩散导致。当天晚上,由于镇长的死,仪式没能顺利举行,那个孩子也就活了下来。镇上的人们本就没那么封建迷信,对仪式倒也没有很在意,就任它去了。而就在凌晨,炮竹声中,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打破了欢愉的氛围。”
“是那个孩子的母亲。那个孩子死了。”
温格莎皱着眉,满眼震惊和愤怒。
“死相极其惨烈,眼珠被掏出,舌头被割了,手脚全部被砍断……虽说对我们这行来讲,这不是什么非常规作案手段,但孩子身形本就瘦小,外加孩子给人以单纯、天真的美好印象,这尸体也更加显得扭曲不堪。”
温格莎猛地一拍桌子,她的怒气值自听到献祭孩子之后就持续上升,现在已无法再克制下去。她大喘几口气,咬着嘴唇,仰起头,深呼吸。稍微平复之后,她唇齿之间颤抖地挤出几个字:“是镇长杀了那孩子吧?”
白熠先是一愣,又看向秦远,再将视线重新聚焦到温格莎那怒不可遏的双眼中。
白熠摇摇头,道:“不愧是干这行的啊……不过年数太久远了,我们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传说还是现实。但……我和老秦都有觉得是镇长假死,然后杀了孩子。”
“然后呢?”温格莎追问道。
“接下来……就是鬼故事的常见情节了,怨灵重聚,冤鬼索命,据说在死去孩童的队伍中,混着海神的士兵,而带领鬼童们讨命的,是海神的儿子,不知他姓名,有通灵人士说,是个相貌极好的青年男子,留着长发,大约二十几岁的模样。老一辈人觉得各种冤魂,无论是孩子的,还是镇上人的,全都聚集在秋华镇里,即使每逢秋收依然瓜果遍地,即使阳光照得镇子金黄一片,也再也没人敢踏进去了。那三起连环杀人案都是探险者不幸遇上反社会人士,只是因为探险地点在秋华镇,反社会人群又躲在这人烟罕至的鬼地方,才有了秋华镇连环杀人案,本质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外界传得那么邪门,多半还是这十五年前诡事的缘故。”
温格莎刚要说话,就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来电人是西城市刑警大队队长——顾洋。
“喂?小顾啊,口供整理出来了?”温格莎开门见山地问。
“出来是出来了,但真的没问出什么东西,他啥也不知道,你们还是亲自来一趟吧。”
伴着月光,三人抵达刑警大队。
顾洋忙招呼上来,将一沓文件递给秦远。
“……两次口供,二十个问题,其中有十三个拒不回答?三个无详细信息……?”秦远满脸诧异地看着顾洋,顾洋也是一脸尴尬,道:“秦哥,这真不是我们办事能力问题,这家伙死倔,问到一半还突然情绪崩溃吵着要自杀,心理咨询师还安慰了他半个小时……”
“那王先生现在人呢?”
“拘留着呢,这不可能给放跑了的。”
“把他带到审讯室,我来审。”
审讯室内,王易满脸委屈地看着进来的法医。秦远刚刚坐下,他就率先开口自证清白:“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市民,什么监控,什么分尸,我高考数学才50分,平时杀条鱼都不敢,我哪能干这些高端的事?”
秦远点了根烟,听着他诉苦,忽地抬头,盯着王易泪汪汪的双眼,问:“‘高端’?你认为损毁警方监控,杀人分尸这种事情是很高端的?”
王易一愣,哆嗦了几下,头像拨浪鼓似地摇了起来,道:“警官先生,当然不是……我太紧张了,措辞不当……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只是上个厕所,就碰上这倒霉事。”
白熠站到秦远身后,笑着安抚惊慌失措的王易:“别紧张,我们是人民警察啊,为人民服务的嘛,不会故意为难你的。我们只是在履行职责而已,你就如实回答,很快就能回去了。”他顺手拍了拍秦远,“老秦,这小伙子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这种场合紧张是难免的,你也体谅体谅,别那么凶,吓着人家。”
这是他们常用的手段,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嗯,放轻松,我们问什么,你答什么,不知道也如实回答。”温格莎轻柔地提醒。王易看见还有个漂亮的女孩子在,放松了许多,眉眼也舒展开了。
“那开始提问了,请你如实回答。请问您的姓名,性别,年龄,家庭住址,以及自身基本情况?”
“王易,男,20岁,东吴区繁花路662号702室……就读于西城大学,父母……双亡,没什么朋友,……呃……”
听到父母双亡,秦远的眉皱了一下,心中不由生出一些怜悯。
“为何开车途径桂秀公路,目的地是?”
“正准备去东城市旅游……桂秀公路是必经之路。”
“是否有同行人?”
“没有,就我一个,我没什么朋友。”
“有无宗教信仰?”
“没有……”
“进入厕所之前,你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没关注……”
“进入厕所后,你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也没关注……”
这种回答通常很让人头大,因为他回答的是“没有关注”,而非“没有”,这就意味着可能有异常出现,但目击者并未发现。
接下来的几个问题大多以“不知道”和“没关注”告终,所幸王易把能回答的都回答了,态度端正,还算配合,最终被释放。
临走之前,秦远递给王易一根烟,道:“王先生,你父母……我深表遗憾和歉意,这是我们必问的内容,并非有意勾起你的往事,也请你不要往心里去。不过你也就二十来岁,还考上了个好大学,往后前途无量,还是要多向着光走啊,多交点朋友。”他说着,想起些什么,摸索着口袋,道:“对了,我们三个也是西城大学的,算你学长学姐了,如果你愿意的话……”秦远递上一张名片,上面有着他的联系方式。
王易似乎很惊讶这位严肃的法医能单独和他说这些,心中柔软的地方被触及,一下子感激涕零,说日后一定会送个锦旗来,就差当场对着秦远磕几个响头了。
送走了这位麻烦的倒霉市民,三人陷入了一片沉寂。
“先去休息,明早八点,去秋华镇。”秦远下了通告。
第二天早上八点,即使已经入春,空气中依然带着一丝冷意,路旁野花开得有些吵闹,朱红的,樱粉的,葡萄紫的,柠檬黄的,全都挤在一片秧色的草地上。阳光直打向办公大楼的玻璃,映出云,海面上的光斑跃动着,远处传来轮船的气鸣,伴着浪的喃喃细语,倒成了一曲交响乐。
这就是西城市如此温柔的春天,是狄奥尼索斯斟的美酒,是莫奈的画,是四季交响曲中的《春》。
三人整装下楼,就望见顾洋早早等着了,带着一些刑警队员,和一位从未见过的黑发姑娘。白熠小跑着上前,道:“好兄弟,你还来得真早,劳你费心了。不过,这位姑娘是?”顾洋咧嘴一笑,回答道:“这是我亲妹妹,叫顾晴,今年念大二呢。你瞧,我俩这名字呀,娘可是下了功夫起的,毕竟有了太阳才会有晴天嘛!”他自豪地挑了挑眉,看向顾晴,满眼疼爱,白熠也顺他的目光打量着这位姑娘,真不愧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长得和她哥如出一辙,不过眉眼间多了丝柔情,眼睛水亮,不像是干警察这行的。
白熠点头称赞道:“是位水灵的女孩子,你母亲好福气,有这么一对金童玉女。”顾洋笑得更爽朗了,白熠接着道:“不过,她看着文艺,你带她来是特意给我们送行的吗?那真的多费心思了。”
顾洋听了,大笑几声,拍拍白熠,说:“她可不是什么文艺少女!打扮归打扮,平日里就喜欢研究各类案件,还爱搞玄学,理科也学得好,可聪明了,”说着,他一把勾过白熠,又嗔怪道:“你和秦哥真是两个直男,你们两男一女一起去秋华镇调查,总得住个几天的,那里可没旅馆,只能就地挑没人的房子住,到时候你俩是住一间了,小温怎么办?她一个女孩子家的,总不能跟你们住一起吧?”白熠恍然大悟,暗自自责自己想得太不周到,又接着听顾洋说:“秋华镇鬼气森森,危险阴气,就算她一个人一间屋,那也不安全,还接应不到人,出了事怎么办?所以啊,我想着让我妹妹跟你们一块儿去,两个女孩子之间互相照顾照顾,也有话聊,你看怎么样?”
白熠抖了抖身子,挣开顾洋那结实的胳膊,点点头:“不愧是当哥哥的,真是细心,是我和秦远考虑欠周到了。”二人相视一笑,顾洋转头看向妹妹:“小妹,这是白熠,我好哥们,很出色的痕迹检验师。”白熠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略显局促地朝顾晴笑了一下。
顾晴走上前,稍稍鞠躬:“白熠老师好,多指教了。”白熠有些受宠若惊,忙摆摆手道:“不必不必,直呼我名或者叫白哥都行,不用那么生分。”
正当二人还要寒暄,秦远走了过来,冲顾洋点了个头以示招呼,便对白熠说:“刚刚和温格莎查了一下,路况现在有些拥堵,秋华镇离这儿很远,路途大概要三个小时,到了之后不清楚当地情况,还要随机应变。”他也注意到了这位面生的少女,刚要问,就被白熠拦下:“既然如此,那先出发吧,其他的上车再解释。”
临走之际,白熠一脚踏上车,踩着踏板,回头冲顾洋喊道:“那我们走了!你管好你的大队!有事儿打电话给薛老师!”
顾洋也喊话回应:“知道了!你们一定注意安全!平安回来!”
四人一头扎进吉普车,几名刑警紧随其后,秦远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踩下油门,三辆吉普车扬起尘土,面向太阳,依次驶离办公大楼。
而尘土之后,是整齐划一行着军礼的刑警大队,顾洋站在最前,手里紧握一块祖上留下的玉牌。
“祖上保佑,可千万莫要出事,定要平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