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仪放学回来的时候,闻到干燥芳香的爆米花味道,走进屋看到一大盆爆米花放在碗柜上,老于叔的声音从小屋传来,这应该是老于叔送过来的。
母亲坐在客厅的床上,低声啜泣。
不敢作声的走到小屋门口,老于叔东家扯西家唠的和男人谈天说地,不时劝慰男人,不外乎,兄弟媳妇如何能干,怎么还不知足之类的车轱辘话。
中间男人不时的讪笑,搭几句话,再贬损几句妈妈,养汉,瞎搭个之类的只言片语。
这个下半身不能动的男人,似乎对男女之间的事情格外用心,一顶假想的绿帽子,被他紧紧抓手里,不顾阻拦的套在头上,彷佛能得到灵魂交错的快感。
茶过七味,老于叔终于坐不住,抬屁股回家去。
房子里只有炒货噼啪作响,再没有别的声音。
“等我能动,我就砍死你!!!”那男人长期卧床依然爆发出洪钟般的呐喊,砖头盖成的房子回荡着他的吼声,震耳欲聋,令仪的耳朵嗡嗡作响,心脏咚咚的跳起来。
走过去把小屋门关上,转身走到客厅。
“又怎么了。”令仪坐到妈妈旁边。
那女人只是低垂着头,两只手拼命揉着红肿的还在流泪的眼睛。
……
过完年以来,自从开学,令仪心就悬着,耳朵听着老师絮絮叨叨讲着试卷上的大题,脑子里想着妈妈和那个男人在家,总是一触即发的争吵与殴打。
心里像缠着一丛又一丛的荆棘和荨麻,心脏不再发育了,千疮百孔的流着血,萎缩在肋骨之下,难以支撑身躯血液的泵送。
“你们离婚吧,既然他这么不满,就离婚吧。”令仪攥紧拳头,想着自己觉得可行的方案。
“不行,他不会同意的,跟他说,他不得杀了我吗?”妈妈的语气带着无奈的怨怼。
“总得试试,再这么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个房子里,就算是死在外面,要饭,也比在这里好得多。”令仪压低了声音,用仅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对女人循循善诱。
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糟呢?没有了,没有比现在更坏的了,那个男人虽然已经残疾,却有着惊人的体力和磨人的功力,他折磨着这屋里仅有的两个女人,磋磨她们成了他余生的唯一事业。
母亲不再说话。
——
“王凤林又开始了,你听,嗷嗷喊,作死呢。”老于媳妇,用手用力指了指俩家中间的墙,撇着嘴跟老于说道。
“哎,他算没救了,又说他媳妇跟谁谁谁了,嘴里没一句能听的,这个人算是完了。”老于打开电视,调到今日说法,一脸无奈与惋惜。
“劝不动哦~没招儿啊~”老于又长叹一口气,为着邻居一家的糟心事儿而担忧着,“早晚娘俩都不管他就好了,让他自己死那屋。”老于媳妇恨恨的丢下一句,准备摆桌子吃饭。
“王令仪现在都掉出年组前十了,这次考试出分儿,他们班主任在办公室训了她半天,哎,被这个家拖累完了。”越子端上菜和碗筷,转头和厨房的妈妈对话。
“你别总管这些闲事儿啊~你现在马上高三了,心思用在学习上!”老于媳妇端出最后一盘菜,绿莹莹的蒜苔炒五花肉丝,香味儿顿时飘满房间。
“我知道,为了她可惜。”扒了一口饭,越子又想起老师办公室里低着头,面无表情的令仪,不知道她将来如何,是继续流落在几万人的城镇,还是飞向远方,追寻她自由的未来……
“老于快吃饭,别看了,天天浮尸陈尸的,要不就大卸八块了,你还能不能吃饭了!”
“你懂啥,得懂法,知道不,越不懂法以后就得,越得像令仪她妈似的,白挨打,哭都找不着调哦~……”老于丢下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大些,坐上餐桌,边看边吃。“还是得学习,知道不,提升~提升这叫。”老于一本正经的摇摇脑袋,逗得媳妇儿子笑起来。
令仪以前也时常看看电视,后来电视被搬进小屋,只剩下几个用织针连着电视线接收到的频道,只能男人看的时候在客厅听听声音,也不愿意走进小屋里去。
王凤林以前的同事翻新改建了单位分的房子,把隔壁房子买下来打通,变成了一间房,几个平时常聚的哥们又商量凑个局子喝点儿小酒,不知怎么提起来,把王凤林也请过去,好久不聚了,大家一起乐呵乐呵,本来王凤林好面子,并不想参与,哥几个说是请他过来验收验收,看看房子吊线吊的直不直,瓷砖贴的平不平,王凤林也就应允下来,以前他的活儿是很好的,做的仔细进度也快,本来是单位的中流砥柱,若不是中途种种变故,也许会有一番作为。
两三个人将他接走后,房子里仿佛死朽的气味儿都散去了,令仪妈妈闲不住似的拆换了床单被罩枕巾,把炕头铺的板板正正,又打开门彻底的使空气流通起来。
酒过三巡,王凤林被送了回来,通红着脸,舌头也僵硬,看着没少喝的样子,被扶到炕上,几人寒暄几句纷纷散去。
傍晚六七点钟,他滚到炕沿儿,梗着脖子呜咽了几声像是要吐,令仪推开母亲,把泔水桶拎过去,接他的呕吐物,吐了几次后,他直挺挺翻过身倒在炕上,不再言语。
但没多久他忽然大声喊起来,令仪走到小屋拽亮灯绳,只见他的脸由通红转为刷白,嘴唇黑紫,死命瞪着眼珠子一只手指着门口,大着舌头努力说话“我要……嗯……死了,叫……叫你妈!唔……要死了……”
令仪转身想要叫母亲,心里万千个念头,距离喝完酒已经两三个小时了,早该醒酒了,不应该越来越难受,他的脸色看着并不好……
“妈,他好像快死了……”令仪小声问母亲,“作人?还是喝多了耍酒疯啊这是?”
“让他喊吧,一会儿睡过去就好了,你别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