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殡这天还是来了,麻布戴在令仪头上,和母亲迎送宾客。
王凤林躺在大堂中央的不锈钢床上,头朝南脚冲北。
他穿着黑色印着寿字的棉衣棉裤,里面套着白衣白裤,外面套个褂子,一条带子扎紧。
令仪将脸盆、毛巾、数字放在边上,一手拿着梳妆镜,一手拿着梳子,给王凤林梳头,将一顶带着红缨的小黑猫扣在头上,又用毛巾浸湿水,在他灰败的脸上、手上搽拭。
阴阳先生边上高声喊:王凤林你听我言!闺女梳头净净面,西边路上不脏身!
宾客瞻仰遗容后,令仪接过阴阳先生递过来的一块手绢大小的黑布,最后看以前他不再狰狞的面容,此时的他安静祥和,没半句话。
用黑布盖在王凤林的脸上,用另一块黄布盖住全身。
长成人要数十年,以至终老百年,而此时只消一两个小时便可以走完人生之路化为灰烬。
瘫痪后的王凤林下肢瘦弱,烧起来格外快,令仪从前和同学闲聊孩子们之间那些流行的奇闻异事,听说在推进火炉之前工作人员会将尸体剖腹,避免千度高温下人体膨胀爆炸。
令仪想这和猪狗又有什么不同呢,猪狗不会有人唱挽歌罢了。
和大爷被叫进去收骨灰,令仪端着一个方形铺着红布的木盘,大爷拣几块大些的骨头放进木盘,装进骨灰盒。
行至灵棚,骨灰盒装进棺材,杀扣落钉。
令仪母亲跪坐在棺材前,用手拍打已经密封严实棺盖,嗓子嘶哑的不像话,与这个男人生离死别的痛苦居然还能触动她心。
清晨仍不见阳光,灰呛呛的天空飘起零星的雪花来,混着锅炉房的大烟囱落下来的煤灰,黑黑白白的落了一地。
令仪带领家中堂姐表弟,手中举着一只香,高声哭号几声儿,到附近的土地庙上供上点心水果。返回灵棚,起灵。
一台吊车和乱哄哄的人将棺椁台,连同堆放成小山的黄纸,金山银山,点心果子,烟酒水果,两三排花圈和尽头的一头一人高的纸白马一并装上汽车,孝子贤孙跪在地上磕头。
听见四周乱哄哄的不断哭喊,嚷的令仪头脑发晕,口里发干,今天的眼泪应时应景,不用深刻酝酿就源源不断的掉下来。
想是自己和姑姑也没什么不一样,亲缘生离死别,伤心是难免的,为他哭一哭,拜一拜,尽一尽最后的孝道,又不丢失什么……那几分怨怼,自尊此时都微不足道,没人知道。
令仪你该哭,你要哭,把所有的眼泪流在今天,按部就班的办完这场丧事。
阴阳先生递来给令仪一条扁担,一串纸钱,站在凳子上。
先生大声一喊“指路啦!”四周的哭喊似乎大声了些。
——
爸!爸!走西南~三条大道……
走中间……走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