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诺深呼吸一口气推开门,房间里的冷气开的很足,让她有一瞬间感到刺骨,走到单独停放的台子边,放下皮包搓了搓手。
这不是她第一次走进太平间和亡者单独呆在一起,回想起童年时的记忆,爷爷、父亲、大哥,他们短暂而又不平凡的一生,好像从未走出太平间一样。
古诺从背包里取出几样东西放在一边,躺在铁质床上的女孩闭着双眼,脸色苍白如血,手腕上的深色勒痕此时格外醒目,凹下去的胸口上丑陋的缝合暴露无遗。
“希望你能投个好胎,不要再遇到这种事情了。”
古诺俯身在女孩耳边轻轻说完,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血在女孩额头画下复杂的符文。
“三魂聚,七魄集,往生途,今日开”
放在女孩身边的几个小东西,慢慢显现绿色的光芒,越来越亮。
那沾血的小熊,古诺记得,是她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在她遭遇不幸时,又沾染了她的血,是她不幸的见证者。
那一把深黑色的钥匙,原本亮银色外表被干枯的血迹覆盖,再也打不开新房的房门。
那只剩下一半的银手镯,里面刻着“999”,而一旁的磁铁不由自主的靠近。
绿色越来越明亮,慢慢在空中聚集在一起,落在女孩的额头上。
“哗!哗!”
虽然听了不下一次凭空出现的水声,可古诺始终觉得奇妙,那水声仿佛能荡净她的灵魂。
“这河水拍浪的声音,可不能多听,你要是沉迷进去,我也救不了你。”
一个突如其来的男声,让古诺从沉浸中猛然惊醒,寻着声音望去:
“你下次出现,麻烦提前说一声,不要一惊一乍的。”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
“还有,尊重一下亡者,尊重一下太平间,下次不要穿沙滩短裤和短袖来。”
“好吗?燕丙。”
燕丙耸了耸肩,走到女孩身旁:“那个行凶者,今天已经被执行死刑了,她的心愿已了,只不过枉死之人魂魄离而不消,这算是给你加业绩了,只不过,可惜年纪轻轻就没了。”
“对于你们,有年纪轻轻这么一说?”
“自然,你也是一样,年轻有为,如果你父亲你爷爷还在,会感到欣慰。”燕丙用手将绿色的光球按了下去,按回女孩的身体里,“你们家族的宿命就是这样,我自从和你们家联系不知道多久了,古诺,这就是你们家族的命运,没有人能逃出死。”
说到这个,古诺就觉得胸腔内有说不出的烦闷,修魂修魂,可到最后,谁来修自己家的呢?谁来超度自己呢?
渡人不渡己……
“谢谢你……”
轻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女孩的魂魄已经补齐,她丢了三魄如今已经找回,她可以离开尘世,投入轮回了。
她静静地坐在床上,扭头看着自己留在人间唯一的遗物,燕丙摆了摆手:“有什么该说的就快说吧,你在这里待了太久,也该上路了,好名额不多了,要抓紧。”
女孩点点头,没有眼睛的眼眶望向古诺:“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恐怕还会待在那个光怪陆离的地方,我可能会想不起自己是谁,自己在哪?自己要做什么,那个人,他死了吗?”
古诺翻开手机,将今早的一篇新闻点开,对着女孩:“我想,脱离肉体束缚,你应该能看得到。”
女孩一动不动看着屏幕,半晌两行血泪流了下来:“真好,真好……”
古诺:“你该走了,还有什么心愿没了吗?”
“可以拜托你,给我妈扫扫墓吗?快要到清明了,我每年都去给我妈扫墓上坟的。”
“好,地址我知道在哪,你放心吧。”
女孩慢慢站起来,跟在一直沉默的燕丙身后,燕丙随手从虚空中拉开一扇门,让女孩先进去。
“你的时间不多了,即便你再不愿意,这也是你们古家人应当付出的代价,毕竟,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你们逃不出去的。”
燕丙说完,走进了门内,将尘世的一切隔绝在外,将古诺隔离在那……
……
古诺收拾好所有的东西,离开太平间时,门外晒太阳的老大爷正在用手机看视频,本地新闻女声清晰而响亮。
“近日,杀妻藏尸案的凶手正式被处以注射死刑,这一起引发社会关注的案件终于落下帷幕。
凶手张某,是死者的丈夫,张某为了还因赌博欠下的高利贷,为妻子李某买下巨额保险。
随后将妻子残忍杀死,为了隐藏真相,将尸体藏入地下室。
为了将李某遗体彻底藏匿起来,甚至用铁锤敲碎李某肋骨,放入行李箱中。
手段残忍至极,令人发指!”
古诺戴上墨镜,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她住在一个很偏的小区里,虽然并不缺钱,但这里是自己长大的地方。
“小古,回来了啊!”
刚走到小区楼下,邻居张大妈便热情的打招呼,古诺走过去,伸出手,可握在张大妈怀里的狸花猫冲着她哈气,一个劲的往张大妈怀里钻。
“嘿,张香香,怎么对姨姨这样!”
“没事,张姨,您没去看玥玥啊?”
“嗨,孩子才去学校,我去了也帮不上忙,她也大了,不操心了!”
张大妈笑眯眯的:“而且她学校就在咱们隔壁省,快清明节了,她说要回来的。”
“那行,您歇着,我先回去了。”
古诺拜了拜手,上楼时却看那猫咪抱着张大妈的手,幸福的眯眼。
“可恶啊……”
家里依旧冷冷清清,除了没有亡者的遗体,没有开到极致的冷气外,就是一间太平间。
古诺将包放在餐桌上,推开里间的房门走进,里面香火袅袅,古姓祖宗牌位一百三十五代都在这里了。
供桌上有一本深灰色的笔记本,随手翻开到其中一页,用一旁的毛笔在上面划上一横。
“地府三千年,人间一千年……”她将笔记本放在原位,靠着供桌坐在祖宗面前,“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