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我的父母。那天母亲从亲戚家回来之后,看到父亲的窘态,与父亲大吵了一架。她终于连掩饰都不愿了,草草收拾了东西,拖着行李箱,搬了出去。这房里只剩下我与父亲了。在这个寒假里,我被迫学会了烧菜。父亲吃饱了就是去单位干活,好像无事发生一样。他本就与我没什么交流。我做完家务,剩下的时间都是自己的。省城属于南方地区。冬天里偶尔会下大雪。不知怎么的,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我缩在二楼书房里,看着满天雪花飘落,把房间里的取暖器开到最大档。橘黄色的小灯在玻璃窗上映出我的影子。我不停地伏案刷题,想忘掉那些烦恼。但脑海中的嘈杂,越来越响,挥之不去。它就像圣洁的天使与巧舌的恶魔在进行冗长的对话,内容单薄而枯燥,却真真实实存在于我的脑海,如影随形。冬夜,寂静而漫长。
寒假的时光匆匆而过,时间它好像手掌捧起的清水,从指缝里不着痕迹地溜走。对于现在和未来,我没有任何的头绪。在我倍感不安兼痛苦的煎熬里,寒假,终于迎来了尾声。母亲仍旧不肯回来。父亲的态度糟糕而令人心寒。寒假未结束,我提早一周从家里出发,踏上了返校的路。道路逐渐开阔,路景变得繁华起来。到了。我取下一直挂在耳朵上的耳机,把它叠好束起,连同随身听一起放进书包的格衬里。背上包,下了巴士,我开始向着回学校的方向走。这是一条无名小路,从车站到这里比走正门近。这条小路相对僻静,但总有一些混混在这里搞事。我不想掺和。因此,我得快点走。我一边看着周围的花草树木,快到校门口了,我舒了一口气,正准备进去。却见一个混混模样的男子边出校门,边大声地打电话:“你不是说徐爱妮住校吗?我找了一圈也没瞧见。我不管这些,你今天必须让我见到她!”
徐爱妮?她又怎么了?听上去不妙。那个混混沿着小道往校外的商业街方向走了。我愣了愣,回过神来,他已经走远了。也许只是重名的人?明眼人都知道,我一直不喜欢徐爱妮。她那么讨厌,那么做作。也罢,我去瞧瞧热闹也好。抱着一种偷乐的心态,我静静地跟上了那个混混。那个混混走一阵停下来一会儿,到处东看西看,似乎在找路。我不远不近地跟着。大约走了十几分钟,他来到商业街上,在一栋大厦的拐角处不见了。
我拖着行李在原地转悠了许久,实在找不到他去了哪里。“算了,回学校去吧。这根本不关你的事。”心底里出现一个声音,越来越响。我犹豫了片刻,从上衣的兜里掏出了一支烟,拿打火机点燃了。我猛抽了几口,然后夹在手指间,静静看着它即将燃尽了,才把它丢在地上。火苗仍在燃烧。我抬脚把它踩灭了。
“算了,走吧。”正当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楼上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嗨!兄弟,借个火呗。”我抬头一看,正是刚才的那个混混。他的脸从大厦开着的小窗那里露出来。他正冲着我挤眉弄眼,笑着。他抬了抬手,示意我上去说话。看他的位置,应该在三楼。
“喂!我怎么上来?”我冲他喊。
“走电梯!”他回应道。指了指下面偏左的方位。
妈的!什么人啊?借火不自己下来。要我上去。我在一楼的商场里转了半天,终于在左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一个货梯。搞了半天,他是从这里上去的。看电梯里的介绍,三楼好像是个KTV。等等,为什么这个KTV的位置如此隐秘,不怕客人找不到吗?KTV开在这个鬼地方,生意一定很差。
三楼的门开了。事实证明,我想错了。KTV的生意异常火爆,前台外候着的和包房里面的全是唱K的人。这个KTV装潢得非常豪华。KTV的天花板有大片大片浮雕样式和俗气的金色花纹。洁白的地砖在打光的映照下,恍惚间,竟有几分象牙的质感。包厢的门看上去又厚又重。是深紫色的。看质地,像是大理石。门的中间有很大的一块镂空处,镶嵌着一块硕大的半透明玻璃。透过它,包厢里外的人可以互相看见。
我正在细细观察周围环境时,突然肩膀一沉。我转过身。是刚才的那个混混。看他的样子,好像有些醉意。他扶着我,勉强站直了身子。他嘴里喷着很大的酒气,嘿嘿地笑着,一边用不清不楚地咬字方式,冲我大声说话。我反复听了几遍,愣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他们喝酒了?还醉成这样?这哪里还有学生的样子?我突然心中生出一团无名怒火,冲着混混大喊:“徐爱妮呢?她在哪里?”
混混指了指右侧的一排包房,然后就倒在一旁的沙发上,醉得不省人事了。
我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我赶忙把行李丢在沙发旁,然后顺着混混指的方向走去。
右边第一间,不对。右边第二间,不是。第三间...第四间...
已经走到走廊的尽头了。还是没有。我才发现,这里的走廊有四个方向,四个方向的拐点处都是相通的。整个走廊的布局形成一个“口”字形。包房就围绕着这个“口”字内部排列,面积大小不一。
不会人根本就不在这里吧?难道说这是个陷阱?这个念头突然从脑海中冒了出来,一想到这种可能,我有点想离开这里了。可万一是真的呢?凡事就怕万一。我咬了咬牙,继续往右边拐角处走。
看到了。就在拐角处的第一间包房。透过半明半昧的光线,我恍惚看到天昏地暗的影影幢幢。包房里的音乐开得很大声。呆立了好一会儿功夫,我才反应过来,那群人在做如此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们中有的在撩拨徐爱妮的长发,有的在喂她酒水,有的人则在旁观起哄。徐爱妮被迫仰着头,别扭地反抗着挣扎着,却被强制按回座位上,保持半坐半跪的姿势。汗水和酒水打湿了她的鬓角和上衣。几个毛手毛脚的社会混混已经趁机在揩油。不难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噪杂的背景音乐淹没了掩埋了这里发生的一切。若不是亲眼所见,我难以相信眼前的混乱场景是真实的。这太可怕了。我脑海中出现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张敬,别管闲事!快离开这里!”
我愣了几秒钟,开始尝试挪动脚步。然而,我的双腿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使不上一点儿劲。没跑几步,我不出意外地摔倒了。张敬,你需要冷静!张敬!快冷静下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