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车上的车夫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为了防止方才不被甩下来摔死而紧紧抱住车板。此时他也已经缓回点神来,腿有些发软,慢慢直起身子从马车上爬了下来,十分僵硬地向越密道谢作揖,
“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越密回应着,又问道,
“老伯,您这马车从何处赶来,为何惊的这样厉害?”
那车夫嗫嚅着,脸色苍白,似是在绞尽脑汁的回忆着,他晃了晃脑袋,努力的去想,赶车经过的地方才是刚发生不久,本该清晰记在头脑中的,不知为何变得十分零碎怎么也想不起来,忽然,脑海中闪过一段可怕而模糊的经历,模糊的就好像是曾经做过的噩梦片段,而不像是现实中发生的事情,车夫犹豫着,半天才用不确定的语气说出来,
“青谷...”
那些为马蹄所伤、围上来打算讨要说法的路人一听见车夫说出了青谷这两个字,顿时都苍白了脸,低下头窃窃私语。
“青谷?青谷是何处?”
越密不解,追问着,却没有一个人回应她,路人像是碰到了什么忌讳一般,纷纷转身四散开来,不愿再靠近那个马车。
车夫目光呆滞,还没有在惊吓和莫名的记忆空白中缓过神来,牵着缰绳木木的拉着马向前走着,越密本想拦住他,侧眼见少俞并没有要拦住车夫的意思,反而还侧身给车夫让开了路。
好不容易有些线索,越密有些不甘,但还是顺从少俞的做法让开路,跟着他走到街边。
“那个车夫眉间录事线隐约有些泛白,估计是被有心之人盖住了他那段对我们有用的记忆,问不出来什么的。”
少俞看出了越密的焦虑,解释道。
录事线?越密有些听不懂,暗自忖度着,跟在少俞身边这么久,少俞交待事情时她还总是有些词听不懂,越密有些愧疚,但又不好不懂装懂,十分心虚,试探的问出,
“师叔…何为录事线?”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无论是畜生道草木道还是人道,只要在有轮回道之中,就必须有前世今生善恶姻缘的因果记录。
鬼差们只有通过因果记录才能准确计算出他们的功德与罪过,以此来分辨是否该入轮回,该入哪道轮回。或是功德圆满步入仙班,亦或是十恶不赦投入不周涧。”
少俞没有苛责她,十分有耐心详细的给她解释着,
“因此为了方便管理记录,在每个人往生之时,鬼差会在他们眉间正中画上一道朱砂线,自额间起至眉间停。
那朱砂里混合着忘川湖底嵌泥,画在额间智穴上下,记载着其宿主一生所有大小行事,唤做录事线。你修行尚浅,看不见录事线也很正常。”
越密点点头,恍然大悟,
“怪不得才发生不久的事情那马车夫刚刚还要想上半天,原来不是忘了,而是被人掩盖了记忆。”
“对,所以说,问不出什么。”
少俞正给越密解释着,忽然瞧见一个老嬷嬷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朝他们走了过来,走近之后越密才认出那个小女娃,原是方才在路中央被她调转马头救下来的那个孩子。
老嬷嬷领着女娃走至他二人身前,深深的鞠了一躬,
“多谢大侠救下我家小姐。”
“大姐姐。”
那个小女娃松开拉着老嬷嬷的手,伸手拉住了越密的衣袍,
“谢谢姐姐,姐姐刚刚好厉害。”
那女娃才五六岁的模样,手臂白白嫩嫩的像藕段一样,越密从未跟这般细嫩娇小的东西打过交道,有些不知所措。“不…不用客气。”
“二位是从外地来的吧,”
老嬷嬷笑着,
“不如来府上吃顿便饭,你们救了我家小姐,老爷夫人定是要重重道谢的。”
“不…”
“如此也好,有劳了。”
越密本想回决,一旁的少俞却抢先一步应了下来。
小女娃听到他应下来了,十分开心,伸手又去拉少俞,蹦蹦跳跳地把他们拉着,往她家里走。
那个小女娃名叫钟铃儿,钟家世代经商,也算是家底殷实的富贵人家。
钟府门前有一棵十分高大的月桂树,树叶繁盛茂密,在门口遮下一大片阴凉,瞧着便十分舒爽。
越密抬头望着那棵月桂树,觉得树上有股气息十分亲切,不由得多瞧了两眼。
“这府门口本来是有一个小家奴负责每日清扫的,前几日那个小家奴却无故失踪了,新分配清扫的奴婢每日总是来打扫的不勤,让二位见笑了。”
奶娘见越密一直看着月桂树那边,以为她是瞧见地上有未打扫干净的叶子,连忙解释着,解释完,又朝屋内叫唤着,
“张管事,府外打扫的人呢?没瞧见落了一地的叶子吗?”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应声跑了出来,
“李嬷嬷回来了?怎么今日回的这样晚,老爷夫人等着小姐开饭呢。负责清扫的奴婢和门口的几个家丁刚刚被遣出去寻你们了,待他们一回来就打发着去扫。”
李嬷嬷听见说老爷夫人在屋里等着,便没有多做停留,径直把少俞他们往屋内引。
内堂里,钟老爷跟钟夫人焦急的等待着,看见李嬷嬷来了,立刻起身上前来,
“娘!”
钟玲儿看见了母亲,松开少俞的衣袍,小跳着跑了过去。
“李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段时间本就经常有失踪的怪事发生,你们一直不回来,我可一直提心吊胆的。”
钟夫人看见钟玲儿无恙,神色这才舒展了一些,又瞧见跟在李嬷嬷身后的少俞和越密,顺口问道,
“这两位是?”
“出府时小姐非要跟着,到街上又撒了欢四处跑,是老奴失职,一个没留神让小姐跑没了影,差点让马车给撞上了,幸亏被两位恩公所救。”
李嬷嬷解释着,微微弯腰请罪,等候俞老爷发落。
自家女儿的脾性钟老爷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挥了挥手让李嬷嬷起身,侧目瞪了钟玲儿一眼,瞪过去时,钟玲儿也抬头讨好似的冲他笑着,四目相对,钟老爷气一下便下去了一半。
“好了好了,玲儿没事就行,二位恩公想来也是没吃过饭吧,李姨,赶快安排人多弄些菜来,宴谢二位恩公救命之恩。”
钟夫人及时打了个圆场,钟老爷见状也就附和着,吩咐四旁的下人去置办。
“那就多谢了,家常便饭就好。”少俞说道,跟着他们落了坐。
饭菜很快就上了,几番推杯换盏过后,少俞忽然把话头从道谢的客套话里转了出来,
“方才听李嬷嬷说贵府有个小家奴失踪了,不知是真是假…”
“真的真的!”
钟玲儿飞快将嘴里的一块鸡肉咽下,激动的抢先答道,
“木生哥哥之前总会捉蝈蝈和知了给我玩,我认得他,这些几天忽然不见了,爹和娘派人找了许久都未找到!”
“说来也是邪门儿,不知何也是邪门儿,不知何故,我们镇上近些年,总有十二三岁半大的男孩无故失踪。”
钟夫人解释着,
“因我们只有玲儿一个女儿,又为了做生意总是四处跑,并不在无叶镇久住,所以对此邪事并不在意。谁知前些天,我家的小家奴忽然失踪了。听管事说,那小家奴失踪之前还一直嚷嚷着说看见月桂树上有神仙。”
钟家人因为不常住在无叶镇,又觉得他们是外地人,因此谈起此事时没有那么的忌讳。
“外人于是又说是我家门口那棵月桂树上的妖怪把人带走的,让我们把月桂树砍了,那月桂树自我小时候就在的,那么多年也一直没有出现这等怪事。
况且幼时家境昌盛,还有道人来我家,说是门口那棵月桂树罩拢财气,那时旁人听了都说是月桂树上有神仙,保佑了我家。如今又听那木生几句看花了眼随口说出的话就说月桂树上有妖怪,总之我是不信的。”
钟老爷听夫人提起这茬,顿时火上心头,忍不住也说道。
“我们在来的路上也听闻过镇里有男孩失踪的事,不是说几乎已经可以断定是青谷里的邪物作祟了吗?要是真依他们所言砍了府前那棵百年月桂树,倒才真是可惜。”
越密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成功的把青谷这个话头挑了起来。
“姑娘慎言!”
钟夫人听到越密提起了‘青谷’二字,脸色突变,厉声制止了她。
钟玲儿被母亲的异常给吓到了,含了一嘴巴的饭菜哽在喉咙口,两只大眼睛睁得大大的。钟夫人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一边给钟玲儿抚背,一边缓声解释着,
“那是个不祥之地,提不得的…”
越密也没有想到她试探的提一下青谷,钟夫人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我们从外地来,不知无叶镇的忌讳,如有失言,万分抱歉。”
少俞仿佛是在意料之中,起身微微颔首致歉,越密见此也连忙起身。
“无妨无妨,是内人太过惊咤了。”
钟老爷也连忙起身回礼让他们坐下,又转头责怪的看了俞夫人一眼,低声斥责道,
“本就是那些无事做的街坊胡乱猜忌,三人成虎何必在意,若是连那两个字都提不得,又是如何传的人人知晓的。”
“钟老爷能有这样的见识便胜于常人很多了,”
越密在少俞的眼神示意下,开口说道,
“不瞒各位,我二人此次就是为了青谷而来。”
“二位可是来降青谷邪祟的?”
钟夫人见少俞和越密身手谈吐皆不凡,早觉他二人异于常人,十分激动,眼中希翼的目光让越密莫名的感受到如同在阴不周涧内时的那份被人压上希望的责任。
那时她手持银月沧刀将丛梧和阿朱护在身后,扬言说一定会带她们出去。
越密恍了神,心里十分难受,每每想起她们两个,心里总是止不住的难受。丛梧拘于九重天,阿朱还困于不周涧,只有她,以她们事先希翼的样子活着。
越密抬眸宛若从前那般信誓旦旦掷地有声的说,
“若青谷内确有十恶不赦之物,我们定当替天行道,还无叶镇一片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