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连玉闭着眼,感受着那人越走越远的脚步声,直到完全察觉不到那人的存在。
空气中好似飘散了一阵轻如烟的叹息声。
“我依旧是比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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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褚渝秋在房内擦着天阙,出神的看着外面,听着虫鸣,脑子有些纷乱。
上次的事情像个意外,褚渝秋能够一眼参透玄妙的剑谱,却到现在都没有想透烟渺的想法。
他并非修无情道,自然是能够结成道侣的。
褚渝秋抿了抿唇,脸上是无措的茫然。
他知道烟渺并不喜欢他,更何况,他能够察觉到更多的时候烟渺只是在欣赏他这张脸,对其他的反倒没有那么在意。
再者,幻境里的事始终令他在意。
如果最后生灵涂炭是因为他和烟渺在一起而导致的,那他......要看着烟渺投入他人怀抱吗.
想到某种可能性,褚渝秋低下头,握紧了天阙。
窗外的凉风吹了进来,几片树叶打着旋落在地上。
倏地,褚渝秋抬眸,察觉到有人在他的院落门口不断徘徊着,却又不肯进来。
微微皱眉,褚渝秋左手微动,院落的禁制便被解除,“进。”
几名弟子面面相觑,推搡着,谁都不肯做第一个踏足的人。
“你去,平日里你胆子最大。”
被点名的弟子惶恐的后退两步,疯狂摇头,满脸写着抗拒:“我不去我不去,穆河与大师兄交情最深,要去也是他去。”
说着,剩余的人齐齐往后倒退,将穆河孤立了出来。
穆河:......
怕褚渝秋耐心耗尽,穆河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进了院子,敲响了房门,“......大师兄。”
褚渝秋倦怠的抬眸:“何事。”
穆河深吸口气,咽了口口水:“合欢宗出事了,烟渺道友......叛逃了。”
房内一片寂静。
好半晌,里面才传来了褚渝秋的声音,平静至极。
“叛逃,是什么意思。”
穆河只觉得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据说,烟渺不知怎的重伤了合欢宗内数十名内门弟子,还有两位首席弟子,这个时候......合欢宗的通缉令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大师兄,烟渺道友虽然平日里行事不着调了些,但是本性并不坏,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她本性不坏,”褚渝秋打断了他的话。
穆河看不见褚渝秋的表情,只听得见褚渝秋声音有些低哑,“可合欢宗不会因为她本性不坏放过她。”
穆河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出去。”里面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话。
穆河后背一凉,顾不上师兄弟挤眉弄眼的询问,一溜烟的跑了。
褚渝秋坐在椅子上,黑发垂落,拾起护腕上的绑绳将天阙绕了一圈又一圈。
夜幕已至,褚渝秋不知坐了多久。
“叛逃......”
褚渝秋嘴里咀嚼着这两个字,低敛着眉眼,似乎是在笑,他看着自己握紧的手,“很好。”
黑夜中,衣袖拂过木桌,带起一阵轻响。
今夜云层较厚,月亮的清辉被遮了大半。
褚渝秋是在魔界的边缘的一处客栈内找到她的。
美人红妆,本就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镜子里的少女发髻高高盘起,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两缕青丝垂落,眼角微勾,带了几分缱绻的味道,朱唇轻抿,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惹人心醉。
——跟平时完全不一样。
褚渝秋站在门外,一眼就看见了她。
少女玉骨雪肤,眉眼微扬,乌发红唇,像即将干涸的血液。
察觉到有人看她,烟渺抬眸望去,正对上褚渝秋的视线。
烟渺弯眸笑了,如同月夜下的一抹皎洁月光,照的褚渝秋心里无所遁形。
她缓缓起身,身上纱裙迤逦拖地。
“你怎么来了。”烟渺上前几步,向他伸出手,笑道;“走,喝酒去。”
褚渝秋看着她,没有接她的手。
烟渺也不在意,收回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语调蛊惑人心:“来都来了,不进来看看?”
褚渝秋抿了抿唇,跟着烟渺进了门。
屋里点了一盏烛火,照的一隅晖亮。
烟渺关上门,褚渝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合欢宗的通缉令已下,回去吧。”
他的声音很轻,像摇曳的烛火,风一吹就散了。
烟渺转过身,悠悠坐在桌前,笑意盈盈:“回去?回哪儿去?”
她撑着下巴,歪着头,有些疑惑道:“回去,然后等着被执法堂抓住,最后死于刑罚吗?”
说着,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我可太亏了。”
褚渝秋喉结微动:“我可以保你。”不会让你出事。
烟渺没有接他的话,自顾自的斟了杯酒,仰头饮下,唇边溢出酒液,顺着下巴低落在胸前。
烟渺舔了舔嘴角,眼里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她朝褚渝秋勾了勾手,等褚渝秋走近,她伸手掐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上下打量了一番,半晌,唇角微勾,轻笑道:“褚渝秋,他们找我,是要我的命,那你呢?”
纤细的胳膊攀上褚渝秋的肩膀,褚渝秋垂着眼,顺着她的力道弯腰,束起的马尾滑落在一侧,有几缕不听话的拂过烟渺脸颊,最后乖顺的停留在她的颈窝。
烟渺微微前倾,圈住褚渝秋的脖颈,红唇在他耳边呵气如兰:“你又是为什么千里迢迢来找我?”
烛火摇曳,烟渺嗤笑一声,低头贴在他颈间,双臂收紧,留下了一个暧昧的红印。
“褚渝秋,告诉我,你要我的命吗?”
烛火照在两人身上,微微颤动的火苗发出细微的爆裂声,与交织的影子纠缠不清。
褚渝秋睫毛轻颤,眼底如不清的云雾,世间俗事什么都无法扰乱他的心绪。
柔软的双臂轻而易举就能挣脱,可褚渝秋却像是被桎梏住了一般。
他退无可退。
褚渝秋看着烟渺的后颈,薄唇轻启,一字一顿:“不。”
烟渺抬头看着他,她的眼中盛满了笑意。
“那你想要什么?”烟渺轻笑着,凑近褚渝秋耳边,低语道。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酒香,唇角还带着酒渍,诱人至极。
褚渝秋浑身紧绷,偏过头躲开了她的目光,喉结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声叹息。
烟渺轻笑一声,指尖微动,褚渝秋下意识想躲,可又不愿后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用指尖挑起自己的一缕发丝,暧昧挑逗着神经。
她抬起手,指尖拂过褚渝秋的脸颊,然后是脖子,喉结,最后停留在心口的位置,眼神晦暗不明,“骗子。”
“嗤”的一声,褚渝秋浑身一顿,腹部尖锐的疼痛让他一瞬间有些茫然,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定定的看着烟渺。
烟渺松开褚渝秋,慢条斯理的抽回渌水,微笑着伸出指尖点了点剑身上,褚渝秋的血。
血顺着剑身滴落在地。
天阙嗡鸣不止,褚渝秋默不作声的用左手死死压制着它。
腹部上的伤口汩汩留着鲜血,可是看见烟渺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褚渝秋也就没去管它了。
烟渺指尖带上了血腥气,她捻了捻血液,叹了口气,有些苦恼的在褚渝秋洁白的弟子服上擦了擦,发现擦不干净后,她歪了歪头,手心用力按在了伤口处。
“褚道友,当初你在山洞刺我的那一剑,到现在可还是让我很疼呢。”
烟渺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真是可惜,那句妖女真真切切的伤了我的心,只是,我是妖女,结果最后你还是栽在了我的手上。”
“剑道天才,不过如此。”
渌水外表看上去华美精致,但是若是真算起来,破坏力不比天阙弱到哪里去。
伤口里肆意搅动的灵力让褚渝秋额头起了一层薄汗,但他还是一声不吭,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烛火,亮的惊人。
褚渝秋看着她,目光落在她唇上,“你很高兴。”
轻喘一口,褚渝秋狠狠将躁动不停的天阙插进地里,右手死死按住剑柄,整个人脱力似的顺着天阙,单膝跪在地上。
烟渺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里满是恶意:“是啊,我很高兴。”
烟渺的手心沾满了鲜血,她蹲下身,抚上褚渝秋有些苍白的脸,轻声道:“我原本是想放过你的,可你的眼神实在是让我厌烦。”说着,她叹了口气。
褚渝秋缓慢的翕动了下眼睫。
是这样吗。
烟渺有些无趣的放下手,准备起身。
下一秒,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烟渺一怔,握着天阙的手被大力带了过去。
剑锋穿过皮肉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极为明显,渌水轻而易举的刺穿了他的胸膛。
褚渝秋的语气很平淡,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正常一些:“那这样,你会更高兴吗。”
褚渝秋握住她的手,任由渌水撕裂他的伤口,指腹擦过她的指甲,鲜血缠绕在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之间,至死缠绵。
褚渝秋的手很冷,比山间的冰雪还要冷上几分。
烟渺脸色一沉,想要抽出渌水,可被褚渝秋死死禁锢着。
“放手。”
褚渝秋抬头看着她,眼睫轻颤,好像很疼,又好像无所谓,“烟渺,不要走。”
他又重复了一遍:“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