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解她平生风月
“薇儿,我近日总觉得身子不爽快,你,你陪我买些药罢。”顾婉蹙着眉道,一见到桌子上某几样菜,她就直犯头晕恶心。
顾婉的耳坠轻轻晃了晃。
谷小澈:你这是怀上了哦亲!
徐菱放下碗筷,眉头皱得紧紧地,“怎么回事,哥哥他不管吗?”
顾婉道:“秋试在即,我不想让他分心。”
徐菱耐着性子陪她去看病,不出意外,顾婉怀孕已有两月了。
这下徐家众人惊喜不已,徐源百忙之中尽量会抽出空来多多陪她,不过都被顾婉推回书房去,让他继续用功。
姑嫂二人看似和平相处,顾婉却不知,这些日子以来,徐菱过得有多挣扎。
怨念未消,诅咒未除。她日日在对顾婉的嫉妒怨恨与心软疼惜之中,来回反复,有时甚至会生出可怕的念头,想将顾婉腹中的孩子给弄掉。
她们之间,本来就不该有第三个人。
显然那诅咒影响到的不止是牧荷,还有牧薇自己。
这回顾婉在她之前,先一步嫁得了如意郎君,徐源先前不是个好东西,顾婉反而得保平安,可这些日子他如同换了个人似的奋发图强,大有往正道上走的架势。
现在顾婉又怀了孕,成了徐家的红人,连自己这个妹妹,对她也是真心恭喜。
徐菱觉得,自己的意念好似被生生撕成两半,一半真心为顾婉的体贴与关怀感动,视她为家人,一半不受控制地嫉妒她各方面比自己高出大截,只要看到顾婉就会满心怨愤,莫名其妙的邪火窜出来,好似在燃烧着她的心口。
徐菱被这仇恨与敌意折磨得夜夜不得安宁,与顾婉行走在小桥上或莲池边,无数次腾起将她推入水中,不如让顾婉就这么死了的念头。
徐菱意识到自己总被这股思绪干扰时,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中了邪,几经犹豫之下,终于悄悄去了城外那家香火不甚鼎盛的道观。
若再不消除此念,徐菱怕有朝一日顾婉会死在她手上,搞不好还是一尸两命。
她跪在蒲团上,虔诚地问,“敢问道长,此念因何而起?”
道长青髯黑眉,将手中长长的拂尘一甩,“前缘已定,此事自有贵人相助,姑娘勿要心急。”
徐菱道:“贵人何时出现?”
道长不再多言,只将一枝沾满晨露的莲花放入她手中。
徐菱想起顾婉那个一笑生莲的故事。
仿佛一切都是起于那个小小的村庄,莲花村。
徐菱道,这几日她闷得慌,想在郊外住几天,从前的顾家小院已是人去楼空,顾婉深信不疑,将家中钥匙给了她。
顾家父子回来后,小院自然不像从前那般简陋,顾婉同徐源成亲以后,拿出部分嫁妆将院子好好修葺了一番,建成清幽雅致的阁楼模样。
远远可见,青白色的鹅卵石自小路铺到门前,绕着屋外沟渠一圈。院前高墙青瓦,花朵缀满枝头,后院则种了大片果树。
此处盛夏亦不觉热,又距看莲花的地方近,顾婉建它时,就是为避暑做打算。
徐菱在顾家老院等了十来日,终于见到道长口中所说的贵人。
谷小澈以牧荷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徐菱端详了半晌,觉得对方的模样很是熟悉,但清醒的理智告诉她,自己从未见过她。
徐菱看着这一身白衣娇俏清雅的女子,道:“姑娘知道,我同顾婉的纠葛从何而起?”
谷小澈学着牧荷的模样,微微凝视着徐菱,想看她对前世之事还能记得多少。
那笑容看在徐菱眼中,格外刺目,脑中闷闷地钝痛,漫开无尽血色。
诅咒对她的作用,显然要大于对顾婉的,徐菱才是被折磨最深的那个人。
顾婉的每一生都是悲剧,徐菱则在山河道中受因果循环拷问的煎熬。若有违背,或是如近日这般偶尔清醒,就会陷入无尽的自我折磨。
过往很多次轮回中,在顾婉死后,徐菱不是将自己折磨至死,就是变得疯疯癫癫,难以分清虚幻还是现实。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世有谷小澈和莫炀的出现。
谷小澈没有说话,直将徐菱拉到院子里的石潭前。
小小的方潭长宽不过两尺,谷小澈在那水面轻轻一点,如镜般平滑的水面上忽然出现一幅画卷。
那是徐菱和顾婉的生生世世。她们纠葛过无数次,每一世或许有微小的变化,徐菱意识到或者意识不到,两人的结局都是一样凄惨。
谷小澈的手在水面上轻轻抚过,将那些过往尽数抹去,把进入徐菱前世记忆中时见到的一切起源,那些关于牧荷与牧薇的爱恨,一一给她看过。
徐菱冷嘲道:“这么说,本是她对不起我。”
她的面容忽然变得可怖而扭曲。
徐菱本以为是自己嫉妒心作祟,心中一直有愧于顾婉。
毕竟每一世的顾婉待徐菱都是那样好,自己却没来由地暗害对方,总是恨不得对方被踩进泥土,滚进地狱,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然而今日见到两人的从前,方知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徐菱满怀恶意地想,若是再次面临那般境地,她一定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恨没能亲眼见到牧荷被那诅咒折磨的模样。
那样的她,一定好看极了。
谷小澈在此间没有法术,一切幻境都须借助师兄之力,她犹豫片刻,看了一眼身边透明的莫炀师兄。
他微微点头。
谷小澈的手指在徐菱额间一点,带她去看牧荷的世界。
徐菱只觉眼前一晃,置身于数道光芒折射的透明甬道,卷曲的境外是两个小小身影,一个是牧荷,一个是她。
谷小澈在镜面上划过一道如水纹似的痕迹,时间如小船般往后推去,来到牧薇与白宸相识的那段时光。
有了牧薇记忆的徐菱认得,那是白宸的爹,未来的皇帝。
白堡主听着手下汇报的消息,眼神放亮,“你确定那名女子手腕上,真有皇族印记?”
白宸背对着他父亲,声音如暗牢中的滴水声那般清晰可闻,“错不了,师姐妹一个是当年那位死去太师的女儿,另一个是皇家公主。”
“太师清正廉洁半生,居然落得这般下场。皇室不得人心,已是存在不了多久。照为父的意思,你娶牧荷为妻,可堵天下攸攸之口,于我们的大计可有事半功倍之效。”
这一招不可谓不深谋远虑。历史向来是由胜利者书写,只要牧荷嫁入白家,过往白家那些叛党或通敌之事,更容易被掩盖过去。
“我明白的,父亲。”白宸如此答应着,回到自己书房。
他的桌上摆着一幅画像,那上头的女子,赫然是一身红衣明艳灼灼的牧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