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疏啸在西海待了近二十年,早已从当年的鸿溟高足变成了大名鼎鼎的伏波堂雷堂主。西海群魔对其很是忌惮,甚至有“宁愿山翻山,不与雷神面对面!”之言。雷疏啸非名利之徒。高位和虚名对他来说如浮云。但要说他的修为已达到超凡脱俗的境界了,倒也未必。
雷疏啸与方怡相识多年,又在西海与其并肩作战十余年,慢慢的对她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敬佩?怜悯?还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也从来没有细细想过。如今曜石山已灭,方怡心愿已了,不日将率雨花宫弟子返回雨花宫。他自己也要回鸿溟。以后二人见面的机会怕是要少之又少了。想到这里,雷疏啸心中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寂之感。
雷疏啸在院中打了一套“遁”字小诀,心依旧无法静下来。只见他越耍越快,招式渐乱。忽然,雷疏啸将长剑送回剑鞘,神情凝重地看着风中摇曳的竹叶。此时他才明白,这叶羽城中最让他割舍不断的是与方怡经历的点点滴滴。
雷疏啸随手折断一条竹枝,看着似柳叶般的竹叶,自言自语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喊道:“雷师兄在吗?”。
雷疏啸心中一悦,不由得眉头舒展,回头一看,正是方怡。
方怡见雷疏啸一副惊喜的样子地看着自己,道:“雷师兄,什么事情如此高兴啊?”
雷疏啸忙回过神来,道:“没什么?”,接着又以一种试探的口吻,道:“你什么时候回雨花宫?”
方怡道:“也就这一两天吧!你呢雷师兄?真的打算回山了?”
雷疏啸暗道:“原来她是来跟我道别的!”,心中不免有些伤感,道:“当年奉师命来西海助先盟主秦师叔扫荡群魔。一待快二十年了,也该回去了。”,说完眼中闪现出一丝柔情,看着方怡暗道:“她今天是来跟我道别的,这一别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方怡察觉到雷疏啸眼神有些异样,忙岔开话题,道:“听说你要带那少年回鸿溟。”
雷疏啸道:“嗯,我已跟秦盟主商议过了。继续将那少年留在西海恐其性命难保。”
方怡点了点头,道:“眼下恐怕也只有广阳子师伯能救那少年一命了。”
雷疏啸道:“此事我已上报家师,只等他老人家回话了。”,“只是……”。
方怡以为雷疏啸担心广阳真人不会同意让他带那少年回鸿溟,劝道:“雷师兄放心,广阳子师伯万事以苍生为念,绝不会见死不救。”
雷疏啸道:“这是自然。”,“我是说,此地一别,也不知你我何时才能再见。”
方怡没想到雷疏啸中心的隐忧竟是这事,不禁脸颊一红,将目光转向他处,道:“来日方长,以后雷师兄有空尽可到我雨花宫一坐。我雨花宫随时开门迎客。”,随后又低声娇羞道:“又不是生离死别,见个面还不容易!”
雷疏啸听方怡如此说心结忽然打开,朗声笑道:“不错,不错!今日只是暂别,我要到你们雨花宫还不容易吗!”
雷疏啸与方怡相识已久,朦朦胧胧中多少都能感知到对方的心意。只是雷疏啸于情感一事不善表达,而方怡有云舒前车之鉴对儿女之情始终心有顾及。如此二人中间那层纸窗始终未被戳破。即使今日,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日,二人聊得格外多。雷疏啸从自己拜师学艺说到学剑所成后被师父派到西海。又说起了当年云舒大闹鸿溟时二人初次相遇的情形和后来在西海一起降魔除恶的经历。期间他有几次无意间表露出自己对方怡的爱慕之意。方怡则每每有意岔开话头,而后又屡屡心生后悔。在与方怡一番长谈之后雷疏啸心情大好,心中的那一点清寂也一扫而光。
方怡率弟子离开西海后,雷疏啸本想等那少年脉息平稳了再东归。谁知那少年连体内仅存的一丝脉息也变得时有时无。于是雷疏啸收到师门回信,让他速带那少年赶赴鸿溟后当即拜别秦万年、要护等人,带那少年返回鸿溟。
雷疏啸载那少年御剑回鸿溟。为保少年脉息不断,雷疏啸每行一段便以行脉之法为其通一次脉。
过了龙脊山,风物自然与西海大为不同。雷疏啸已有十余年没有回到神州故土了,看着眼前山峦耸翠,江河绵长,雷疏啸心中甚是亲切。为了早点到鸿溟,雷疏啸御剑速度极快。行不多时,雷疏啸遥望下方平阔地带金色一片,农人穿梭其间,当是农田丰收时节。飞云拂面,雷疏啸似乎闻到了麦甜稻香。如此行了不足一炷香时间,离鸿溟山已不过数百里的路程了。
离鸿溟山越来越近了,雷疏啸心情反而没了初时那样急切。这时透过云层见下方几道金光射出,颇为耀眼。雷疏啸知鸿溟山已近在眼前,便匀速向下方飞去。穿过云层,只见群山延绵,苍苍莽莽,一派雄浑大气。山间草木更是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忽然有一群鸟从林中飞出,随后数只仙鹤排云而上,鹤鸣之声悠扬环绕于耳边。
鸿溟山到了。
雷疏啸向山中飞去,先是绕过群山前一座孤峰。此峰陡峭险峻,自上而下整体微微西斜,犹如一把斜插地面的利剑,又像一个睥睨西望的侠客。这座孤峰正是宗意清当年坐化飞升之地——坐忘峰。此峰之上修有一座金色宫祠,名曰清祠。乃百姓为鸿溟先圣宗意清所建。宫祠不大,却通体镀金,刚才云外那几道金光便是由宫祠所折射而出的。
过了坐忘峰便有一道飞瀑映入眼帘。飞瀑足有三十余丈,从山间奔泻而下,落入一处碧潭。潭水外溢形成一道水流流往山下。过了飞瀑,便是一个宽阔平坦的大峡谷。峡谷两侧的两道山梁斜平如镜,如两面翠色高墙。谷中有一条小河,静静地流向那道飞瀑。
雷疏啸沿谷飞行十数里,前方山势渐高,不远处数峰并起。只见居中那座山峰山腰上有一片依山而建的宫殿。红墙碧瓦,飞檐灵动欲飞,游廊起伏隐现。殿群中间有两座高阁一东一西卓然而立,格外显眼。这组殿群便是鸿溟山玉清宫。那两座高阁一个是供奉意清真人神像的灵虚阁,另一个是安放鸿溟镇山灵石的图星阁。
雷疏啸在玉清宫宫门口落下。守门弟子已提前知晓雷疏啸要回山,见他抱着一个少年便迎上去接了过来,道:“恭迎雷师兄!”。
雷疏啸冲他们点了点头,吩咐他们将那少年先安置在清心堂。
玉清宫内古树成荫。进宫门之后有一条青石板路直通三清殿,石道中间有一尊硕大的白玉赑屃托着一块数丈高的白玉神碑。神碑后不远处安放着一口巨大的铜鼎,铜鼎再向前数丈便到了大殿门口。殿前两侧各置一只九尺来高的铜铸仙鹤,仙鹤口中升起缕缕青烟。
此时院内有十余名弟子。有的在树下练剑,有的手捧经书背诵经文,还有的在修剪花草打扫庭院。众人见到雷疏啸回来了,便围了上来与其寒暄。又见守门师兄弟背着一个少年,纷纷问雷疏啸那少年可是在蜇龙谷破了魁刚法阵的奇异少年?少年究竟出自何门何派,怎么如此了得?他受了什么伤?也有的什么也不问,只讲述自己听闻有关蜇龙谷大战的传奇经过。雷疏啸被众师兄弟问得头大。他让守门师弟将少年安置到客房后,正愁自己如何脱身时,从前方玄坛殿中走出两人。一个中年男子,中等身材,相貌敦厚,正是温道诠。另一个看上去与雷疏啸年龄相仿,身材挺拔,高于温道诠半个头,面目白净英俊,便是张凤鸣。
温道诠上来驱散众人,以他素来的腔调不冷不热道:“咱们平魔大英雄归来啦?”,他见只有雷疏啸自己,又问道:“那少年呢?不是说要带他回来救命吗?”
雷疏啸道:“我已暂将他安置在清心堂了。”
温道诠道:“清心堂是会客之所,你把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少年放在那里怎么行呢?”
雷疏啸已事先知道温道诠对自己将西海解决不了的这个“麻烦”带回鸿溟有所不满,心中也有所准备,道:“师兄尽可给他安排其他住处,我没什么异议。”
张凤鸣见两位师兄刚一见面就要起争执,忙在一旁打圆场,道:“哎,咱们鸿溟有的是房间。大师兄不必担心,稍后我来给他安排其他住处。”,接着又向雷疏啸道:“二师兄,你可不知道。自从知道你要回山,师父已经念叨好几天了!走,赶紧去见他老人家吧。”
雷疏啸道:“一晃就十几年了!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吧?”
温道诠有些怨气,道:“只顾在西海忙自己的事了,师父好不好,多回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雷疏啸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师兄习惯了以长者自居,凡事就爱说道别人几句,其实也不见得有什么恶意。
师兄弟三人一边聊着,一边往里走。
张凤鸣道:“二师兄,你可不知道,大师兄先在可已经收徒啦!”
雷疏啸道:“是吗?那就要恭喜师兄了。”
温道诠一脸毫不在意,道:“收了几个玩闹少年。成不成器还不知道,最起码都是出身正经人家。”,“雷师弟,救人可以,收徒可要擦亮眼睛了!来历不明的人可入不得我鸿溟的门!”
雷疏啸道:“多谢师兄提醒,疏啸道行尚浅,还没想过收徒之事。”
温道诠撇了一下嘴,道:“你要这么说就是打师兄的脸了!咱们几个你法力最强,剑法最高。你都没资格收徒,那师兄收那几个徒弟岂不成了误人子弟!”
雷疏啸道:“话不能这么说,法术只是我门中修行的一个法门,剑法更是不值一提。修行大道没这两样也无关紧要。”
温道诠看了一眼雷疏啸,向张凤鸣道:“看到没?你二师兄这这些年雷堂主没白当。这嘴皮子算是练好了!”
张凤鸣笑道:“行了大师兄,师父还等着咱们呢!”
师兄弟三人说着话已穿过三重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