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闪身至院门,结界外的人明显是察觉到了结界的存在,正努力想要悄悄的破开结界。沐清察觉的结界有异就是这种原因。
沐清猜不透外面人的心思,便隐了身形跃出门外。
门外有两个人,一个是那个眼尖的人,还有一个一身道袍有几分修为在身。
眼尖的人的确是普通凡人,但那个老道身上却妖气甚浓,恐怕是多年除妖所致。
沐清大致扫了老道一眼,眼底泛起一阵不屑。这老道就是除再多妖也不可能修成正果,身上怨气这么重,估计是连还未化形的小妖也杀过吧。
人有好坏,人亦然。在神明眼里人和妖是没有区别的,根本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人通过杀妖修炼,其实也是在造杀孽,修炼成正果近乎是不可能的。
沐清眼角抽了抽,随即冷了脸。这眼尖的男人哪里是去找大夫,分明是去找了索命的妖道。沐清心情很不爽,他悄悄捏了诀,院门前的结界骤然加强。
老道的手在骤然加强的结界面前冷不丁的被烫了一下,起了好多燎泡。若不是他反应还算机敏,此刻那只手已经成为烤猪爪了。
老道尖叫着后退,心里也是一阵后怕,最开始接触这结界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自己不是对手的。
但他还是不相信,他在这苍州境活了这么久,竟然连一个凭空而降的年轻人都干不过,这让他颜面何存,往后的生意怎么做。
“柳道长,您怎么样啊?”眼尖的男人扶着老道焦急的问。
“怎么样?你眼睛瞎吗?!”柳老道有些气急败坏的说。
眼尖的男人心里也是一阵委屈和愤怒:“是我让你动结界的吗,是我烧伤你的吗,是我学艺不精技不如人的吗,要不是这苍州境里我能请得动的只有你一位,你以为谁愿意受着你这破烂脾气啊,怎么不给你烤成猪爪!”
眼尖的男人在心里怒吼,面上还是笑呵呵的给老道赔着不是,好言好语的劝说着:“是是是柳道长,是小人眼拙。柳道长仙风道骨,天人之姿,一定能破除这个结界的。”
柳老道心情这才好了一点,立刻颐气指使起来:“你再说一遍,这妖孽什么来头。”
眼尖的男人眉头一皱,当即拍大腿说:“不知道啊!”然后他绘声绘色的把沐清抱着乐晗从天而降砸了大坑、在世俗惊骇的眼光中深情一吻、乐晗由于太过激动而晕倒、沐清伤心欲绝抱着美人纵身跃出、西南漏屋秒变院落作为两人爱的小屋、沐清一怒之下把偷看他老婆的人丢飞出去、吃醋之后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的故事不添油不加醋的完整叙述了一遍。
沐清站在他们身侧,认真的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说:“原来我这么厉害吗?”
空气:“…………”
柳老道听完之后,看了看自己被烧的手,喃喃道:“这,不像是苍州境里会有的妖物啊,这样纯粹的灵力我从未见过,或许他们不是妖。”
眼尖的男人又拍大腿道:“不可能的道长,那姑娘长得太漂亮了,跟天生地长的一样。她额间那朵红莲,哇,绝了。真不知道这样天资的美人尝起来会是怎样的滋味。”他眼里泛起淫光,不知道遐想到了何等景色,他拿肩头撞了撞老道,“道长,我们拿下那个男的,我让你先玩,留口气是活的给我就成。”
柳老道讳莫如深的笑了笑,拿那只没烧坏的手拍了拍眼尖男人的肩头:“此等妖物就需要我这样的天道来收服,今日我们就,替天行道!”
说话间,阴云密布,遮天蔽日。
说罢,两个人哈哈哈的笑起来。
沐清顿时青筋暴起,抬手就是一阵劲风把两个人全部掀飞到了结界上。
两个人撞到结界后,后背立马被烧了一大片,尖叫着坠到地上。眼尖的男人到底是凡人之躯,这么一撞立刻就没了半条命,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老道虽有几分修为在身,但在沐清眼里也如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二位站在我家门口,谈论我夫人,是不是不太好啊。”沐清的声音携卷着西伯利亚最凛冽的寒风把两个人又齐齐吹飞。
“你们是什么东西,也配提天道!”沐清翻手,利风化作长箭死死把两个人钉在地上,连箭尾都要完全没入身体。
沐清抬脚踩在了眼尖男人的胸口上,一脚下去踩断了大半肋骨。眼尖的男人惨叫出口,虚虚的就剩一口气了。
沐清不理他,转身先老道走去。
柳老道尖叫着求饶,万分之一的机会希望暴怒的人网开一面。
人为刀俎,你为鱼肉。你还指望着拿刀的人听你这一滩死肉说话吗?!简直可笑!
沐清完全不理会他的求饶,神色冷漠又平静,他是高居九天的神,生来就没有七情六欲,人在他眼里算什么物件。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的!”人在生死关头总是回想起自己还有什么价值来求饶,老道也不例外,“你不能杀我的,我身上有修为在身,你杀了我会遭报应的!”
即使这个价值是臆想出来的。
“呵。”沐清冷笑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微微俯身,冷漠的瞳孔中映出老道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他说,“你以为,我真的在乎几条人命吗?!”
老道的身上的血瞬间凝固,那是死期将至的预告。
沐清抬手把钉在他身上的利箭抽了出来,毫不留情的悬在了老道头顶。手一松,利箭立刻下坠。
“沐清——!!!”乐晗的声音及时响起,利箭堪堪停在老道头皮之上。
乐晗焦急的跑出来,站在院门的结界内。
她的头发好像更白了一点,黑发已经快要找不到了。见沐清停手后,她紧皱的眉头也松开,额间的那朵红莲妖艳的绽放。
她拍着结界,声音平静,“沐清,把结界打开,让我过去。”
她的神色实在太过冷静了,沐清看过去竟然发觉乐晗的表情其实和自己一样。那是属于神的冷漠。
沐清心下一惊,认识乐晗这么久,面对人类,她从来都是悲悯和宽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冷漠,甚至是绝情。
她是在福灵山祈福大会上会有虔诚的神,是会喜欢人间上元佳节喜欢听戏看曲的神,她明明是在不咸山上看着寒涵杀人都会害怕的新神啊。
沐清把箭悬在老道头上,挥手撤掉结界,走到乐晗身旁。走近了才发现,乐晗在发抖。不是害怕的发抖,而是好像马上要干一件大事,兴奋的发抖。
他轻轻的唤了一声:“乐晗。”
乐晗不理他,径直走到了老道身侧蹲下。
老道看清她的脸后霎时被抽干了全身的血,他活不了了。
乐晗并没有张口说话,握着沐清悬在老道头上的利箭,一点一点的逼近老道的头。
“怎么会,是你?”已经分不清是老道的肉身在说话,还是老道那还冒着热气的灵魂在说话。
“怎么会是我?”乐晗笑了笑,用力把箭一下子捅到底,连溅在身上的血也不管,“我说过的,苍州境的每一个人,我都要亲手杀。”
老道彻底死了,风神大人灵力铸成的利箭把他的魂都刺没了。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乐晗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很是嫌弃的看了一眼,转身走到另一个还有一口气的男人身旁。
利风做的箭把男人死死钉在地上,许是死亡将近,男人的头痛苦的挪动着。
乐晗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她似乎连那张脸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抬脚对着那张脸就踹了下去。
眼尖男人的身体钉在地上,他的头嵌在地里。
沐清不理会乐晗是怎么杀人的,他绕过两具连魂魄都打散了尸体,走到乐晗身边,轻轻唤:“乐晗。”
乐晗回头看了看他,笑着说:“风神大人,第一次听你叫我的名字呢。以前总是赵弘武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从这张脸、这张嘴上看见你叫我名字的样子。”她抬手想摸摸沐清的脸,抬起手来看抬起手来看见自己手上的血迹之后又放弃了,她说:“你给我取的名字,我很喜欢。”
“你取的名字,我很喜欢。”乐晗笑语浅浅,脸上的酒窝盛满鲜血,额间红莲绽放,但她又小又瘦的,脸色又那么不好,就宛如一片被秋风吹落的枫叶,挣扎着跳舞。
“乐晗。”沐清轻轻的唤了她一声,随即伸手把她拉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手顺着她黑发少、白发多的头发。
乐晗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挣扎起来,她说:“别这样,我……我脏。”
沐清把她抱的更紧了,周身灵力运转,把那些肮脏的血全部吹干净,乐晗一身嫩黄色的衣衫也被换成了沐清一贯的白衫。
远远看去,两个人影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阴云悄悄聚集,天色忽然暗下来,远方的天空上闪过一道亮光,随即耳边响起了一道惊雷。
“沐清,快下雨了吧。”乐晗窝在沐清怀里,把头埋进沐清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小声说。
“我们回家。”沐清拦着乐晗,转身走回漏屋做的院落,随手又布下结界。
“家?沐清,苍州境里,不可能有我的家。”乐晗跟着沐清迈进院门,回头看了看那两具尸体,“苍州境不应该有家。”
天空又闪过一道亮光,照亮了乐晗阴沉的面容。
一道天雷忽然汇聚在她头顶汇聚。
沐清大惊,心道难不成乐晗现在废人之身,一杀人就遭了天谴。他伸手把乐晗搂紧,起身就要飞回屋里。
“沐清,没事。”乐晗挣脱沐清的紧握,走到院门前,就静静的站着。
天雷在她头顶汇聚,乐晗直挺挺的站着毫无畏惧之色。
她那样坚定,竟让沐清忽然放了心。但沐清头脑里立马浮现出乐晗跳崖的情形,他又害怕了。他悄悄的站在乐晗身后,蕴着灵力。若是天雷劈下来,沐清会毫不犹豫的保护乐晗。
天雷滚滚,巨响之下,径直劈下。
却是劈在了乐晗面前,两具魂飞魄散的尸体之上。
雷电之声震耳欲聋,爆发的火花烧着了地上的荒草很快成燎原之势,刺目的白光把沐清刺的忍不住抬起手来挡了眼。
他微微松开手指,只见乐晗就这样迎着天雷而站,小小的瘦瘦的身影好似被定住一般一动不动。
那是一种,立于天地之间无所畏惧的样子。
忽然,乐晗的身子颤抖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沐清想:“原来也是会害怕的呀。”
“哈哈哈,哈哈哈,苍州境也有今天!”乐晗居然还在笑,沐清吃了一个大惊。
天雷所到之处,化作焦土。两具尸身,挫骨扬灰。
竟然是那两个狂妄的小人遭了天谴。
久久,雷电平息,阴云退去,苍州境一片慌张和尖叫。
乐晗撇了一眼院外的场景,鄙弃的“哼”了一声,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她走到沐清身侧,轻轻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说:“我想告诉你点东西,可以听我说一会儿吗?”
乐晗拉着沐清衣袖的手微微颤抖,乐晗低着头,近乎全白的头发遮住她的脸,她哭泣的声音小声的传出来,“可不可以,听我说一会儿,我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
乐晗抬手抹了一下眼泪,眼前却还是模糊的一片,怎么抹也抹不干净。眼泪像不要钱一样,一滴紧赶着一滴,成串成串的落下来,她断断续续的说:“沐清,我,我没有家了。”
沐清轻轻抚了抚乐晗的头发,看清了那低着的满是泪痕的脸,他小心的捧着乐晗的脸,看着那双拥有世间万物的眼睛。
“你现在有我了,你可以和我说,我说过的,我给你盖一个家。”
福灵山祈福大会上那个疯子再一次耗干乐晗的精力之后,他抱着昏迷的乐晗,在黑夜里狂奔。
那时候小小的新神贴着他的胸口问他:“沐清,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他说:“回家。”
那时乐晗簌簌的掉着眼泪,哭的差点喘不上气来:“回家,不要,我没有家,我没有家。”她委委屈屈的一边哭一边说:“我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我的家被人毁了。沐清,我没有家。”
夜里狂风大做,仿佛山雨欲来。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时候他着了魔一般轻轻吻了一下乐晗还乌黑的头发,他把乐晗紧紧搂在怀里,对她轻声说:“我给你再盖一个家。”
乐晗当时只应了一个“好”。
没想到,一语成谶。
漫长的等待之后,我果然还是只有你陪在我身边,与我一起兑现我们之间曾经许下的一个又一个虚无缥缈却让我倍感幸福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