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隐正要找那云诗,只记得看她一路往前走,便只管往前寻,一双雀蓝的绣鞋踩过一路食杂店、文房铺、绸缎庄、豆磨坊、锻铁铺、油料铺……谁知道竟走进死胡同,正要退出去,却抬眼见那门头上悬一匾写着:“绣霞庄生衣铺”,名字倒让人诸多联想,实是一家裁缝店,门前挂几件时兴款的样衣。一女子堵在不大的门廊前跟柜上一男子说说笑笑,可不正是那云诗。
“云诗姐姐。”池青隐叫她道。只见那云诗忙转过俏脸来,稍显尴尬地说:“池姑娘你来了啊!我刚看你也似要买梳,就先进来了,不难找吧!”
池青隐知她等不耐烦自己先进来了,也不与她提那纹娘的事,只随便混答了几句。
那学徒打扮的男子见是主客到了,上前招呼她道:“姑娘这边请,先量身。方姨婆,有客来了,请出来罢。”边说边打起布帘。
池青隐随他进里,见一老妪从铺内走出,手内拿一布软尺出来要帮她量度,那学徒旋即退出来。
只听见那云诗跟那男子继续在外面调笑。
云诗道:“启帆哥,你的手艺学得几成了?什么时候可以出师?”
杨启帆答道:“不好说,师父说几时可出师,那才得准。”
云诗见他答得无趣,便恼他道:“真是闷嘴葫芦!”
杨启帆实是假装正经,见她着恼,压低声说道:“诗妹可是着急我什么时候出师……”
还未待他说完,云诗就啐了他一口:“谁着急,混说什么?”脸却绯红一片。
那杨启帆看在眼里,忙笑说:“我知你老娘已找人给你说亲,你就说是不是?”
云诗惊疑道:“启帆哥是如何得知的?”
那杨启帆飞扬着眼光道:“这有何难打听的!”
云诗听他说是专门打听了知道的,正是点中了她的心意,便痴痴记下心去,当他亦是嘱意她的,便更加心内认定了他。
那老妪手法娴熟,逐一在池青隐的肩、胸、腰、胯、臀、手、脚,几个关键处稍作量度,暗记下了尺寸,便在纸片上一一写下。这没几下工夫便说道:“姑娘,已量好了,可出去了。”
池青隐便掀了帘子出来,见那云诗眼内含春的情状,再思量刚才那番话,心下已知一二,但她一向于此事上懵懵懂懂,并不觉得有甚意趣。那杨启帆忙从柜上一侧屉扛出有限的几匹布来,供她挑选,向她道:“姑娘,你来挑挑这几匹布,做夏天的衣裳最好不过了,颜色也清亮,最适合你们姑娘家家的。”
池青隐一一看去,有薄棉的,有掺丝的,也有棉麻混纺的,跟她现身上这套只厚薄有差,质量无异。颜色是杏黄,竹青、蓝靛,枣红。她随手指了两块。
杨启帆又拿出一本衣样簿,池青隐翻了翻选了一套普通样式的窄袖襦裙,如此这般就算下订了。
云诗见没了再停留的由头,日已西斜,再有半盏茶的功夫就要摆晚饭了,只得付了订钱跟池青隐出去,临出门还频频回头,跟那杨启帆暗传情愫。
回程路上,云诗情绪一直十分雀跃,连那府中备用的酱油、醋也一并买回来。池青隐知她心事便只顾低头走路,又时不时看这一路的集市人流,渐渐听到那远处传来的清淡的琵琶曲和女子悠扬的歌声。池青隐稍一驻足,也仍辨不出歌声自何地而来,倒听得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朝这边传过来。那云诗也一惊,抬眼望去,你当是谁?只见那高头扬鬃的马儿驾临到两人跟前倒被那马上人吁停下来。
云诗忙笑起来向那人道:“赵三公子,你这是打哪来啊?”
池青隐听闻,心内倒是一惊,只默默打量他。
赵苍梧回道:“出城办事,刚打城外回来。你家少爷可在,未出城吧?”转睛看了池青隐一眼,眼中有物。
云诗道:“在家的,三公子可是现在要去回心堂找少爷?三公子可是有时日没找少爷闲叙了,少爷还当是赵三公子又出远门了呢!”
“哦,这可是你家少爷说的?”赵苍梧知孟丞湘极少议论人,想必是她顺嘴胡诌,呛她一句,眼神只又望向池青隐。
那云诗也是说惯了混话的,只管说道:“不信你去问少爷,少爷可想三公子呢,三公子现在去正赶上府里摆饭,可跟少爷把酒畅饮呢!”
池青隐见那赵苍梧英气逼人,身形壮硕,眼睛却柔善有光,知这必是孟丞湘提到的同他一起搭救她性命的那个朋友。心想果然是英武不凡之人,只不解他一直看向她是何故?想必是也认出她来了么?
赵苍梧收了心神,听那云诗公子少爷的好一通说辞,忙截住她话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今日就到府上叨扰了,两位姑娘,在下先行一步!”说完就驾马朝着回心堂的方向去了。
云诗知这晚又必是好一番热闹了,心内更加欢喜,只池青隐还在算这两笔恩情债要如何还。
赵苍梧在马背上起伏,心内也似起了波澜,心下想:”刚才所见女子必是当日所救之人,身形样貌,自是不会错的。初初得见,模样较之一般女子只稍强些,身量更是一般,如何配上这双眼睛,就这般出尘绝世?”他不解,他亦从未对什么女子的容色真正在意过,此番也权当是好奇罢了。
马踏经行至回心堂,何伯看见赵苍梧,喜叫道:“赵三公子你可好久没来了!”
孟丞湘看诊完正收拾,闻声出来迎他道:“好个苍梧兄,我不去找你你便也不来,我只当你是又出远门了!”
赵苍梧听完,哈哈大笑道:“果然是主仆,连说话口气都学到一处去了,你家云诗也同你一般说项呢!”
孟丞湘听了便知这云诗少不得是在外面瞎说八道了,便说道:“这丫头心也是变得忒野了,出门办趟差事到这时候还不见人回来,苍梧兄可是在路上见的她吗?”
元吉帮赵苍梧牵过马进马房,赵苍梧便跟孟丞湘进屋了,边走边说道:“是啊,还看到她身旁有一位姑娘同行,可是上次咱们救下的那位?”
孟丞湘点头道:“正是这位姑娘呢!”谈起池青隐,他说话也变得尤为尊重起来,似有话要说,又打住。只向他由衷说道:“先进屋再说吧,咱们好久没得说说话了,今晚你我畅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