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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斋出剑

玉山歌 秋雨拂人 4285 2024-07-10 13:58

  清阳宫于千万楼中有古人人千万,在混浊之城,有与一世而得善忘者焉。

  好像有些似曾相识,又似往心里忽略的那么一股陈年老酒的感伤意图,是往下掉落的。迟迟不见有人喝它就开始十二分飘香,已得要溜香气儿的时候,又愿意让人把它储放在酒窖里,好不醇香。而总有些需要勾兑的立场是不坚定的人提出的,坏了就别找借口糊弄自己。也是有品着味道的好人,愣是撇嘴胡说的过客。光说新旧,不说原材,且不说酒器今年制的是竖瓶,直楞楞似瓦愣一样无提手,也不至滑手脱瓶。程葛刚饮下苦情酒就呕了一缸醋,着实不是着了他哪个她的道,只是逆身杀佛成仁,实乃苦集灭道之流。

  这般惊鸿一瞥打着灯笼而过的难道是乐极生悲的苦乐年华,他一个手劲推开了“子方阁“的千扉万仕门,华丽虞美人一样的褚石红布毯沉了几世的浮生沉香烬。

  程葛后来也不记得这个蒙昧的黄昏。背过身就睡倒在这个四下无人的水磨冷砖之上。屋里是黑的,只有窗外传进的鸟儿知道他存在过。光阴思剑霜,春闺梦里人。半醉半醒之间,一个激灵,起来舞了套劈式剑舞,直到脸上飞掉酒晕,才停稳。脚步横踩,坐卧虎势,单腿支挺,耍的是“兰心剑“。墨兰剑柄,从剑阁赢出来的古剑,价值连城。

  剑柄几点锈迹重新熔焐过,用断层沉积晶石小心点染,其余的部分除青铜锈用玄石浇浆釉面贴法外,保持剑长宽不变,剑身加重一两二,称手也带风。舞得头发也揉乱了,脸上的迷了眼的泪痕也风干了,然后才出“子方阁“后门,一回头已白日流光,星月寥落。至此已无力再上一层楼。紧捂着胸膛下楼,一宫娥认出他就是好好先生程葛君,便退让一边,几步差点踩到他,他只笑着当路过,看她并不是昨夜那个“虞美人“,便又哈哈大笑自嘲了起来!那宫娥听他步风豪迈,也一个健步越上楼台。恁谁知连连忙忙捂袖,隔鼻一阵酒辣酸秽物窜进胃里,也几乎晕倒。她静静地冲刷着笤帚,拖着拽着,愣是将一座小山包高的古楼,洗涤得渐渐干净了。时光宁静祥和,只不是她的,一只蚂蚁两只蚂蚁三只蚂蚁被她放走了,她也五大三粗起来,想着揣着念想,刚才那人还会再来吗?她又想啐自己一口,好讽刺还配合地脱出外面的粗细短袄棉褂,濡湿的汗臭她也惹上了。她想,这一刻总是会来临的。她已经二十一岁了,他的一目眉来得如此及时,她的宫衣可以适时穿上了。杏色彩柳姜红厚绸子一件,披挂翠缎八面裹裙一件,是新裁未拆一套,是每年春秋例行新订的装。原宫主人已离世七载,金钯儿阁字“子方君“压笺托于她代管,嘱她如梦中见面,才可开其私库,取用不必再向“清阳宫“尊主报告,只最后这步棋应于当月十四禀告原委,有宫制可查,其余皆看笺中内容。这些年宫娥伊娆牢记守诚!虽无强权可以避凶,但一直谨守用度,不离宫制,如可履着阁主的升迁脚步,也可步步为营变身。于是便祷告着明天好过今天。这个小插曲她当只是玩笑……

  如伊娆这样美丽的名字,在天上人间不知道有多少,但她起初是不敢收下的,此刻却行为沌朴地生着自己的闷气,鲜少人登录的西北楼台有些方榻已得风雨侵蚀,主楼歪斜,一点点摇晃着,每到这个时候,她有些稚气就被姻脂遮住,不能多点盼望了。灰白色的前额显得有些秀气,只凸在颊,有些棱角在梭镜中映照不到,眼睛里表情上游移的平衡是那么冷削,如不是认真端详细节,实在有眼中透露出太有把握的细节。平静一撇一捺的削干净了锐气,维护了整个脸庞的角度。她也有些情诸是需要表露的,这是她操持家事的补偿。于是便有了这个难吐口的名字,些许冒犯,言过其实,不似美花,只不招人厌烦。

  昨夜实在冷,勾起她无数的思绪。梦过宫主的夜朦胧有感应一样。托梦间已教会她下棋,她醒来便渴望着冒险,奇怪地是她平时话就不多,此时由夜间温差造成的困乏还未过去,就发觉嘴角的细纹深纵下去。她的坚强和难掩的疲态,有点反衬在洁白的眸色里!梦里尽管下不赢宫主,但这不是难以接受的,作为一个具有丰富阅历的女人,她是主动接近的,有些上赶子起劲儿了!但宫主的死还是在老宫人们的难堪中留下了大度和笑意。病拖着尾巴,是长了些……揣测着她离去时的衰减的笑意,伊娆才是下棋伊娆,不是困在棋局中的棋子,太有失风彩的乖巧渐渐磨练得难懂!

  她穿起这身缎锦华服,有点撑得以难呼息!为了不给人留下笑柄,她还是谨守宫礼,到“太极殿“处领了明年的用度。一路足下生风,懊恼刚才的热望消逝得这么快!没有别的宫的赢了这季的猜心,只有她,于是在接下来的徘徊不定间,她找到了这个风的出口,不是阻她的前进的步伐的,幽惶的吊诡是祈福的宝殿的指引,不是个朔雪,只是冰棱瓦花!

  对爱情的往昔是那样尊重的尊主,早逝在宫围中,害着纯洁高贵的向往之念,禀持正言,始终是信守在结婚之仪对他人所作的海誓山盟。她会记得这个冬日曾对一个拥有天赋的才德之人,吐露过心声,而出乎意料的是他的情郎,或许并没有这么光明磊落,但正如一个站在夜风中的女子,虽然光明在前,怀抱琵琶,而宁愿搂住人间的骷髏等候风烛残年一样!对于捉弄吾爱这样的戏码,她也无计可施。

  只是迟滞的考验伤害了彼此的心力,梦中的这一段情节,是否如真,已不可考据……绕出“太极殿″的包围,向西走去,有石砖而下,没什么别的新景色……她的不快活映在脸上,但冬日的讯号有点后果的,是让己反省的,太多的感情是谁的缺口攒下的,下砂一样的″畸角阁“冰雹预示得有点儿晚,只得躲在廊门口,休整一会儿了一再走。红披笠是带着的,就是短笛太冰冷,不好吹奏,再说禁院少人,一树香籽门上挂了团冰,记得上年储冰正是这院,此时无人来应,只一直逗留到午后要摆饭了,才踱出步去……留下一串足印不甚妥当,又用随身的刀削屡屡平了地,才走上南坡道。“南坡主人“在门前摆幌,冬腊梅十分好看!问要了一枝才见冬之路了。她也几乎不知道这天的分秒用熬来计划的。“南坡主人“岔开了情绪,有些恭谦地的嘟囔着放行。她一眼就看他提前又拴了一幌,速度开挂前行……

  暗游不远处有个燕岭洲,小溪谷里倒长细浆草,到处随湖泽起伏,剑花飘浮,生死萍花,柔和的颜色偏绿,香味清淡幽远。游若崖石客,竹篙打香草,不免吃点小苦楚罢了,只那种黛绿色的崖石是莫可名状的草蕨的秃根的寄生地域,那种小小回旋的溪流,合着又是一个如何不可言说的钟灵毓秀的圣境!若没有这样尽它堕入清溪洄流里,落入寂寞里,如汩汩水流中的仙人捞起来的宿命凡花只能开败。

  当泣涕零如雨,伤感仍不言而喻。程葛乃大醉初醒,解连环佩,脱玉戒,又放冠披发即兴演奏了一首《流水》,当摘了三个柚子的仙猿将果皮剥完,在沙尘中一个个皮皮皱皴抛将,清冬暮光,挂在矮枝上的只剩枉然。

  闹中取静的一隅天午后里,已没有多少仙人想知道它的存在。它在“清阳宫“的瓦面上凋零,用另一种零度骤升为水,瓦霜已开败,这似乎就要结束冬季了,候鸟已飞回。垂直的气候,让整座宫殿有种浑然天成的气息,但又不可复版这种美度。天地日月行宫云楼甬巷,一五一十,林林种种,大叶胡葵,小叶针松,好不妖娆。

  缝起明日黄花的,是宫妪的千针万线;三十六色线是五光十色,一个色里也要分出好多种不同的渐浸浓淡。这是植物矿物的事,淀染的图绘是最后一道工序,然后交予制衣的府妃敲订一年的流行。臧棠儿关上双刀,一并刀全剪不开布。遥想娥皇女英上古这些帝纪纲明,全有风格,于是说时迟那时快,顺势敲定了下一季的大袍样式。武君大袖;文君窄袖。一尺一尺镀新裁,三步一徘徊,臧棠儿压了几尺掌力后,又举布细瞧,才放布……

  只能怪粉画笔不好用慢了些,思索再三,才让宫妪请来对面行馆的木樨吝人过来参识,她最懂配色缉线!

  于是乎,雾灯里看花,鬓发里插着绢花,香手帕里还绣着一朵蔷薇花的木樨吝人才从朝北的“思稚馆″踱进专门制衣的“莞尔馆“来。

  白茶茉莉飘在茶盅里,缎面紫花衣襟装漆黑木樨缉金缕的茶油色袖肩。这等的苦省又雅致的颜色言下之意只有柔软的花瓣可以承诺给予它自尊。海的尽头,有传说中的海东青!山乡如吾爱一般绵延!

  臧棠儿客套完后接着说与她听目前的棘手之事:“要做这样的比喻,直接难为情!这其间的门道你也不是不知道吧,锦丝最怕碰水,有面子也没里子,定是缩水了半寸!你说可气不可气?!“

  木樨吝人便直言不晦地说道:″面子上的事不尽是做给谁看的,所谓'体面′不‘体面′,那可是没准!而近前山下都爱用李子色,退了这色儿的丝锦可要配不成一套了,实在不好看。若要我说,退繁还简,又省事又利落。“目下又含了半颗话梅。

  这是女人间的技艺比拼,无外乎再附送一个咸话梅,够去叨扰这十六顷宫殿间的先灵了!

  臧棠儿不食荤腥,只放下大扁尺,把围袖又加长两寸……

  见她不置可否,且又谓她道:“那各裁半匹布如何?反正一半白一半黄,谁也不知,谁也不晓。至于谁是哪一半,还是不由自己说的算了?但也是呢,自己说了算又怎样?故事里也是有个在劫难逃的。“

  臧棠儿此刻心死大半,只能不疾不徐如风摆海棠一样颓废着。怪只怪鱼的婉约一秒一夕全迷途潜游,泪坠珠帘……戴着的金钗也斜了。一代后妃也有香销玉陨折损残年的,惊诧间,便如诗如画顾影自怜恕来。

  木樨吝人满意点点头便赶着回去绣画,到此打住!

  这匹布的寓意不吉!她未敢说穿这宫墙中的碎布头故事。只得闷闷吃完饭后,早早歇了手。馆中人见她吃饭有作呕状,便无一敢多问,也早早下锁关了馆府门。

  这天夜里生了罡风,睡不平稳,想到白天的事,梦魂离乡,似梦非梦,梦梦生梦!杳见古人,一夜似两夜吞舌噬神!

  严冬封锁了一秋大地的时候,则大地满地裂着口袋,从南到北封山梁,从东到西挑麦草,几尺长的禾,一丈长的干草,它们是农人的收成品外的收获。草垛子摞得高,保一年的温暖粮,寒夜不至湿透。只要严冬一到,大地就封喉,见面的人跟不见面的人不再扭捏,面冷面热,心冷心热就在这严寒把大地冻裂了的时候和稀稠了。老宫人一进院用扫帚扫着结好的冰溜,一面说:“今天好冷啊!地冻裂了山梁。”那伸出来的手在回忆的手背上有无数的裂口。手被冻裂了的时候。山下卖豆腐的人也该是清早起来沿着人家街巷去叫卖的时候了,也有热干面条和精细馒头,太阳一出来照面,就在街上叫卖开了……

  回忆了山下见闻,口味就变咸了,可难受的是乡情,她往手上抹了点香菜籽油,好像向着那年轻时遇到的凡夫俗子作了别,在山梁上曾有过一个属意她的人,走在不近的石子路那边让开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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