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两人相谈甚欢,是以夜深,赵苍梧留宿回心堂,客房安置在后花园“曙辉阁”,与研香居隔一座假山,假山旁人工开挖了一条流水,从屋尾井水引流而来,淙淙流水声衬得夜愈静了。
赵苍梧打个暗号,隐身跟随的暗卫赵猛从黑处蹿出,两人耳语了一番,赵猛便飞鸽传书向老宅家人回报行踪。
这“曙辉阁”赵苍梧此前留宿过,喜它有一处幽凉的小竹林,可避这暑热。
侍书来添了热水,又奉上往日赵苍梧留宿时用过浆洗好了的便服及用具,兼有一乌藤篮装的清洁香氛,掀开看是:四色的洗浴香粉,制成了各果式的印锭,有桔子的、有菠萝的、有柠檬的、有黄桃的,另有洁牙的细青盐、洁手的澡豆。
赵苍梧虽往日也见过这孟府的不同趣味,但今夜比之较有闲意,看着这些小玩意也觉颇有意思,一个个嗅起来,果是形同其味,先果香满室的泡了个澡,正凝思散疲。这果酒虽然度数低,似添了些养生的药材,此刻浑身经脉涌动,只觉得醉意微薰,舒心安适,便由得思绪飞舞,正得妙处,却听得耳边似有嗡嗡嘤嘤的女声传来,他皱眉,不想听却偏偏飘到他耳朵里。
“云诗,你越发不象话了,大半夜的,你跑这里来做什么!”一女声压着喉咙说。
“侍书,你睡你的去,我一会子就忙完了。”另一女声答。
哦,原来是孟府里两个婢女,赵苍梧听得清楚。
“你大晚上不睡觉就来折腾这李树,等明天何妈看见了仔细你的皮!”侍书道。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果是明天何妈找上我,就是你说的。侍书,我们俩可是一同入府的,情同姐妹,你可不能卖了我!”云诗道。
原来这竹林旁还栽着李树,赵苍梧想着,上次也是夜宿,倒只留意这成行的紫竹了。
“嘘……赵三公子今晚留宿“曙辉阁”了,你可快着点,别没把何妈等来,倒把赵三公子吵着了,一样吃不了兜着走。”侍书道。
“赵三公子怕什么,一向对我们也是和和气气的,人家没得惹这闲事,别说没听见,就是真的听见了,说不定……”只听见那云诗肆意笑出声来。
赵苍梧听了,脸上似抽动了下,心想下次是不是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免得倒被人轻纵了,嘴角却露一丝顽皮笑意。
“别上赶子说那没羞没臊的话,你近来脑子也太活泛了!我话也说到了,你自己掂量吧,我去睡了,被人看见了捅开去可别赖是我说的”那侍书说罢轻哼一声往舫船那边去了,一叶孤舟不大不小倚在竹子丛边的下水口旁上,有淀清的溪水围绕沥过舟身。
只听那脚声绵绵从竹林绕了绕,似是从园子后边回去了,怪道赵苍梧一开始并非听到有人过来,原来是避了前府中人来的。
仍听那处刨土声哗哗,似未用铁锹,渐渐也不闻什么响动了。
赵苍梧心猿意马,渐觉潮热,再勺兑了几瓢凉水,便擦拭起身了。只见他姿英意勃,胸云额雾,掀起那舒适宽松的梭织乔纱云纹薄凉睡衫就随便往身上裹系了起来,仍觉热气蒸腾,见已无人声,便开门吹风。
这后花园的壁置雾花灯影影烁烁,今夜的月只得半弯,并未有赏头,赵苍梧走至屋角紫竹林处,影随风动,清凉入脾,展眼处确见有几棵别的树杂居其间,只未看得清是何种类,正要返回屋内,忽闻耳边几处娇俏之声传来,引得他疑惑转头,定睛去看,树影间忽现一木廊,不知通向何处。
探身向前,望见那亮光处有女子纱衣霓舞,又有坐客推盏,音声渐大,似游园夜宴一般,正是纳罕,难道这孟府良宵开夜会?正觉有些蹊跷,忙打了暗号,却不见暗卫赵猛回应。
忽见肩头被人拍了一下,赵苍梧下意识抬肘劈掌,转过身来,喊了一声:“谁!”却未有人近身。
忽听一句回声叠叠,似男似女:“公子,世上多岐路,走错难回还……小心小心。”
赵苍梧便也觉凶险异常,忙对着虚空道:“多谢!”就要回屋。
忽闪见一人挡住去路,碧锦扣斜襟,宽袖作蝶裳,薄白纱裙层层驳转,原来是个女子,圆脸盘梳旋螺双髻系葱绿纱带,鹅腻的肤质微晕贴了花黄,见呆若木鸡的赵苍梧嘟起嘴道:“不好玩!桃儿,要是下次你再坏我好事,我定不饶你。”
赵苍梧见她美得不可方物,此时出现,不知是仙是妖是魔是鬼,稍一神游,心口一松,便觉花下做鬼也可称风流了,且放胆看她如何行事,脚似被千斤重锤定着走不脱一般,忤在那处。
“公子,那边宴饮正欢,如何不去,且自往寂寞处行停?”那美人微启朱唇相问訕笑。
“常言道,物以类聚,人……”赵苍梧见她色转,改口道:“今夜多吃了两口酒,不胜力道,被夜游神一带,误闯仙会佳宴,姑娘可放了我回去。”
那美人听了笑莹莹道:“此时酒劲酣畅正是美处,公子,且跟我来,给公子引荐许多风流才子,绝美佳人,同此良辰美景一起共会佳期,如何不好?”
美色当前,销魂侬语在耳,赵苍梧哪里抵挡得住,虽说风月场中也历过些事的,皆是轻松应对,巧脱得当,可当下,似中了迷魂盅毒一般,竟不由自主,似飞魂要跟了她去,正要应声。
只见飞来一条绸带缚在他双眼上,他正要去解,忽又听那似是而非的音声道:“公子莫解,莫看莫听,她便不奈你何!”
忽听那美人娇声变作怒声道:“桃儿,他是何许人也,竟得你如此袒护?”
那赵苍梧迷迷瞪瞪觉入戏已深,只呆呆听去。
“既你不语,那便是认了,此人就是上回,捡走你桃心之人可是?”说完又自笑了,道:“真是多此一问。”
“李儿,你如此吸人精魂提升修为甚是不妥!那边那些已够你增进一层的,放过此人。”那音声恳切道。
“桃儿,你好糊涂,此人跟那些庸俗之辈又有何不同,虽锦衣夜行,不过也是轻薄寻欢之流,且更该恨!自你失心起,又遭那虫噬,我为你担了多少心,也一起成了将死之木,求寻良久,才得此解脱之法,你不为我高兴吗?”
赵苍梧听到自己无端成了罪魁祸首,又成案板上的肉,竟真有吸人精魂之事,更觉不可思议。
一桃一李,这姐俩儿难不成在演那李代桃僵的双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