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大雁门早已满山植桂,这样的秋高气爽,仿佛只为迎接一个叫吴刚的月宫仙人。桂树飘秋,美不胜收。倩莘早晨喝下桂花茶,嚼起各色花儿饼。各式几个,好不精致,皆是膳堂哪里取来哪里使用罢了。心下只觉并不可口,只罗个肚圆。正巧这怜菁湖微风飘萧,秋叶静美,便捷足游湖。
这就是怜菁湖,面积并不大,据说从前有些马儿坠入此水仙点缀的仙湖里去,所以才得这个名字。这个故事是一个不成文的优美故事,虽只有残篇,倩莘倒也乐意搜集,或可编成一本小札,到时大雁门议事殿议事时可以拿出来应景。
怜菁湖是圆圆的或方方的一个湖,或还狭长委婉,这是曲曲折折大大小小许多湖的贯通,如珍珠项链一般。湖水清亮极了,如她所能想到的,一点儿不含糊,安静得像一面镜子。沿着山路的溪流,再没有比这里清澈石子溪了,这应是公允之辞。遇到旱夏季,别处湖里都倒生了幽草,这里却还是一清如故。怜菁湖是三座燕门里面积不算最大的,但是最好的一个淡水湖,就在倩莘居住的“竹庭院“的山腰下。
俯看之下,那个主湖算不得小,但湖口却让两面的山谷兜住了。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时,外面只见微微的碧波荡漾而已,最多连几个小湖也注满了水。湖的尽头,还有些需坐小舟才能不湿脚的小鹭洲。如遇山洪倾泻而下,并不致于水塘也灌满了,那是窄窄的一条山路,蜿蜒而过的,盘起来却寂寞得很。尤其在微雨的夏天,一个乍见之欢,山乡来客,比如她,刚刚初来乍到,左顾右盼,只有觉得这树叶沙沙响得热闹。
第一次初入山关,她识雁门清苦,也主动跟凌越尘师哥学琴,他跟她讲伯牙学琴的故事。传说伯牙跟成连先生学艺,曾三年不成。
因此,在最初的那段时光,倩莘颇为发奋自立,不唯旷野之地,热闹之场,不唯清净之乡,神仙之境,皆自己读书。
在湖的最胜景处,竹庭院的屋子也相去不远,是半面山岭的雅阁。湖光山色从门里墙头映射进来。屋里有山人妙笔,有古董字画,有高岭古瓷,院子里满种着香草。帮她打理的老农妇干脆留下来看屋子,竹篱笆里爬着豆荚花。
怜菁湖的秋日自然是好的,湖景最好的时候是黄昏。湖上的山笼着一层青色的薄雾,在水波里映着参差的模糊的倒影。水光微曦地暗淡,像是一面古铜镜。轻风徐来,有一两缕波纹,但随即就会平静。天上偶见几只归鸟,山色是翠得要青靛下来,中秋的月圆之夜,水流必将是满满当当的。小溪路的两边,便是两座小燕门,远远望过去,一边一株一株地种着桃树,一边一棵一棵地种着枫树。
秋夜也有秋夜好处,有月时便可以在湖里划小船,四面满是青霭石壁,有些惊悚。可以看见成千成百的萤火。虫儿飞出来,像银网似的锃亮,像油油水草被点着了似的。有听鬼故事的快感!就是蚊子太多,倘或染了疟疾,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现如今一片秋苇,水汀鲜花。苍凉处总有阴霾,晚风拂照中,疏柳成园。月华满天,清霜铺地,遥想此处本是荒丘连天,那些秋原马肥,云鬓日头,笳鼓声声,只能出神遥想,怜菁湖的过往,仙马落处必有因由。一种浓重的忧伤仿佛混同音乐漫无边际地如她的发辫散开,渲染着竹簟的寒意。倩莘听着声音从黄昏大片拔地而起的森林呼啸而来,一切阴影都化为行将垂暮秋天的愁绪。不独为着什么,萧索的万物开始各自挽着生命的孤寂,借着篱笆架后一朵迟开的小花,告别这老去的秋哀。
她迟顿地想像秋日的尽头,将手略微摇一摇绿儿苗,豆儿英,看见黑彩大蝶穿了花衣,比那燕子还讨巧,扑哧哧地在大狗尾巴草,野菊花,车前草的野地里停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