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姐姐孟芍雅上次来信表达甚是想他,让他滕抄的墨宝他已攒了不少,有时觉得家姐心细敏锐,有时又觉她感叹喟然,都是季节思虑,信中常常带进別的事情来,写得文彩比前些年略差些斟酌。怕是换季时间伤了胃口,就难调理了。所以回信间恭敬有加,对她所提之事尽是上心满足。料想也不是大事,有爹爹在旁,一家无忧才对。心下按下不表,侍回信时向他爹邀个功,许是京城事儿忙,大概忘了清补之胜处了。
心里狡黠一笑。他有时又觉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了!也是物喜己悲,凡俗之人!
池青隐还在研香室抄写经卷,心态恢谐,富贵云禅,宠辱谐忘。侍书到处收卷子,觉得不过体力活,今天不到她看药炉,忙里偷闲。云舒是新来的,帮何妈切菜的功夫也出来揾汗,看见侍书几百斤重地卷了毛笔字纸,正是想迎上前去,何妈便使个眼色让她继续拉风箱。
池青隐边抄边记,孟公子的情也绻绻,意也切切。侍书来到研香居门口,打个帘起就看到她已写了一叠字了!便也不顾体面,努起小嘴,粗喘着气声,生了一计!
她问她道:“池姑娘,少爷交侍你的差事可有办妥当?“
池青隐不置可否,一字未答,只得把墨迹未干的这卷心经交予公子的婢女。
侍书气急拜坏,走急掉了绣花鞋似的,打了帘子出去!只恨这闷葫芦不见吐闷事,寻不着她秽气难受!
天高气爽,云淡日丽。孟芍雅踏青在即,脸上还有妆容未干,粉黛淀浓,对梳铜镜,浅抿双唇,在旁边擎凉扇的小丫头不时打盹儿,眯缝眼成细线,她刚想用手肘关节碰碰她,顾影自怜地插鬓发角上,花钿生香金步摇,慢条斯理地说道:“對不對得齐整啊?文雁,这后边这穗儿!” 小丫头答应了一声,含糊地回了一句:“嗯…没事儿啊!一般齐呢!”说着正揉眼睛的大丫头晓茶又重复說一遍 。孟芍雅这才信了。推推后片的妆发,又轻薄地抹了点桂花膏子,精神气也足了些!
忙吩咐侍女取纸鸢数只,棉绳数根,又备好一架果箱橙,横侧于马轩后,连侍女小厮在内五人,两马一驷车,并驾齐驱。她夫婿王曜州今日未得休沐,无从告假,只得改天作陪娇妻。京城环城路旁秩序景然,柳树依依,花团锦簇。孟芍雅心中尚有一事未完,爱弟丞湘已着泗贵将上年间众人滕抄的经卷悉数带了上来,又赶上祭祀花神,于是今日出游实乃合宜。驾马的泗贵此次从老孟府那还带来一挂珍珠串的钿子,造型奇特,春日戴上美不胜收。泗贵折下一枝细柳装饰马头!临行至一处平时出行的百花园处便停下饮马!放了几只呆头鸢,风力就有些不及,许许如生,不急不许,平缓地堕将下来,还是风筝骨太重,不够浮力。手中的轴线已拉开很长很长的线……
婢女小芰的那枚飞得远些,没有掉下来,四贵嚼着柳绒绒的花,带点青草味,看马的功夫,够几个人逗闷子的,就见午间时间延起了半盏茶。早晨短午间长,女眷们顾不上多饮,春暖闷风直贯领口而来。硬宣纸上的墨迹发潮微湿,小荇娘帮着一同摊开稍稍晾干,铺开在青草间,飘飘摇摇混沌的边缘,孟芍雅还是看出了有些笔迹的生硬潦草,不够舒展,洋洋洒洒的墨尾一看就知道是有些赶时间的,净看得人难受。知是有些大意了。检查完毕,就让小芰收着了,且用不上呢。橙子黄灿色,内瓤甜沁,平价大货,也没剥几个,一车一骑人都吃上了回路。游兴不高,马身沾了泠泠的水珠,在太阳光下漫反射起来,闪着宝石的晶莹。
孟芍雅回家后便犯起懒来,忙让小芰看茶,茶砖一块,让拿一块黄芽来。她还记得爹爹久不出山采药,茶砖倒是一屉收着,最喜龙井,让她顺便点点是否有新出的龙井,放到那屋里去晒风,别码着浪费了!
这里风俗贵茶,名品多且杂。孟芍雅斜倚在斗室中,金银玉钿垂垂云发。江南有嘉树,大多苦叶茶香,甘叶茶醇。她夫婿得了嘉奖,往往记挂茶茗,在市集上买了一斤半斤的中品阶的茶砖来荐,实在难有多余钱两可充实花阶园子,比起岳仗的老家府,要敝短很多!园子里也种了几株茶树,只作陪衬。
古人治学,一是明义理之学,二是考据之学,三是词章之学。渐渐从容应对,官场冷暖!几品小吏,礼部当职。王曜州往往自谦才识还勘够用场。
相对于夫婿的勤勉来说,她不勉有些疏况,不爱交际,只一点淡淡的妆容,大多数时侯敷不上粉。她每每这样想着,就用双手勾他的肩,伏一半圆在他身上让他心疼,只是那疼也是两半的,一半是你的,一半是她的!
传说岱君湖中,常闻有水神借船游戏,据有官职的小吏也递过折子,反映民生,但终是子虚乌有,莫敢上情示心,以民意歌曲代为上奏,如此捕风捉影,年复一年,也只能传为笑谈了。居此山中有一个叫杨昕的书生,年纪不大,科考落地,返回家乡后大醉酩酊,卧宿乡役亭子,忽然闻有仙乐胡琴,乐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正是醒不过来,只好自己躲在房间里不出声,粘糊眼眸,瘫在船板上大睡起来。只听谁啐了一口,一口气呼他脸上,他极难忍这酸枝气味,只觉有人来揪他布袖。
忽一听尖叫“折梅“!便有个宅妪过来傍身,好似拿水洗他脸皮!这杨昕不看宅妪个子高低,袜鞋奇特,脚裸肿水,居然伸手攀住她骨,不让她动!这宅妪却是动漯起来的,不见得会被他缚住!这夜间宅第也还有别人的!宅妪定在原地向那人禀报了缘故!那人大喜间,让劲大的过来捆住他!真真是个中乔楚,原来说的是“插扦“这项技艺!真得有功夫才可言传,都以为京城无聊,也不尽然,宵禁夜早,也有意思没意思说来乐一乐的,长夜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