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晓珑站在一个高崖看下来,海上的灯塔是壮观的景象。它是这海滨城市背景一样的东海和西礁的连接幕墙。按一般设计蓝图来说,街市和楼宇凸现在水平面之上,是一些白色的膨胀泥和水滩层层摞加起来,又由能巧匠搭建而来的,似乎有点抢白,在画作中调了稀干浓淡的那类干笔法,是将纸张填满的。当天黑黑下来,灯初亮起来的黄昏时分,这里看上去几乎是波涛汹涌,海和天离得特别近啊……伸个懒脚向后仰望即可以看到丝绸一样的带状云朵。它们像是流动的小河。那暗夜只要不是像深渊一样黑暗,那么这座灯塔也可以像明星一样,照耀行船!
灯塔最爱搁浅的岸,这一座是由木阁楼加台阶的低矮建筑,泥浆筑了基后,彻一层仿古空层上加盖木梯子,有时也有蛇类和鱼类被海浪拍死其间,余下的是无可相间的流动和静止。这个古时的许多礁石里围建而成的小建筑,就像这座不可思议的海岛属地,一样不可思议。
渔火耀海二千丈,独不惧,一丛火树银花,扬大势炜狈封狼……
一些人那么快乐的奔赴命运的旋涡,让离心力取胜,走上岸边那上面去看吧……而一些人却是那么寥落地静静地自嘲着过去,跟在别人后面走上对岸去了,到了那些地方,情形便不会同蔚蓝海那样简单,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白晓珑这样犹豫着,难以在一切声音全已安静时沉沉睡去,也许她等待的那点声音,大约并不是这片蔚蓝海上所独有的。渐渐响起的是另外一种的声音,在声音慢慢地迟缓了又可是慢慢地离远了的时候。是受了海底世界的守护,像是一个有魔力的歌者,如扇贝单纯到无可比拟,也许便是如此这般的容易让时光淡忘,那种固执的执迷不悟,就会让一个身临其境的佳人,想用一组理想去捕捉那点注目,实近于一种杳然无功无过的努力更加生僻到无人相问。
那点平庸使人们不得不求索它的雷电,又恐惧海洋的洗礼。这是航线处最后一座灯塔,映得海面一片红光,古怪的声音也就从红光一面掠水而来。原来日间隐藏在大礁岩下的一些小渔船,同在夜半时分早已关了栅栏的“哀雨花园″一样,同时吹熄了烟火,在慢条斯理的歌咏声中流逝……
老式的海涯天窗,那样框定了画面。她一夜没有睡着。于是才踩过甬道,到海滩那处洄走,逆长的海草直问海城墙面,直到被海风拦腰再不可与海同色,被大海子民一点点卷上船和岸……
如今,好似令人感觉到有些许唐突的是,珊瑚礁一点一点露出了原本的乖戾模样。
她还不知道刚才护卫队进行了一次救援。
只关上书房的门窗,从里拿出一本远古的一本泛着潮汐的翠鸟蓝植染皮的装封的古籍,到那有风的那间卧房去……那里阳台的玄铁栏杆却是析出了黄锈,石墙的裂缝里倒长出绿色的蕨,飞在海面上打抟抟的是灰脚鸥,还有偶然离了惯性险些掉队的灰鸽,在此朝向的窗户是瞧得见的。她看院落里的石蓝科盈盈美丽,爬出墙外来的是常春藤,锁不住的春的无辜模样。海风吹不灭的是为人的自由,这样的房屋看上去是鳞次栉比,宫灯光芒,闪烁其间。
总之,那真是女子的粗心顶替了枸人忧心。富丽堂皇的浮华光彩表面,又何以能侥幸地依存?那些最惜命的人,知道这世界的大多数立场皆没有他们的份,只是挣一些小斤头,那其实也是为那大门笫做点缀用的。在看起来随便的面具之下,其实是一万分的刻意和冷淡,难以殊秀!等到大功告成之日,他们将不禁风雨的冷袖,一个个、全都褪色在历代的冒失里。心上的瑕疵并非真的阑珊;无情的人才是残废之徒。善即是善,真即是真,也如箜篌,也如琴筝。
红粉佳人春色阑,镜子里的图案恁的真是虚设的?这么冷寂黯然的时候,更是他们彼此讽刺的良机。那样凝固的寂寞,又有什么值得往后怀念!这是春暮的光阴堕落,假如放弃了人生自信与他信,光没有光,花叶都笼罩在昏茫之中,只剩意兴阑珊。沽名钓誉的人,披着决斗的命运的毛甲,于是他将不能逃离这样的草长莺飞,发生与滥殇。
她瞥了一眼窗棂,自己举着烛火,摒退侍女,脚上趿着一双暖芯草绒编屐踏准石级,举举脱脱,她长发披肩的身影映在密宫墙上,冷冷清清,乍暖乍迸的火焰,长夜的寂静让人迟迟不愿再前进。她按下机关,甬道石门的巨料是正八角切分的,有几个按钮带暗栓,白晓珑走回密室门,翻转暗门又上一层阶梯。推开阁楼乌木门,拧开玄关,映着壁灯,将这本书中的插图蓝本端详仔细,按图索骥,拿到了书页中水仙花书签,居然有几行批注,它上面是无开场白的落霞笔迹,但言语间似誓词,又似盟约……
“他曰:既已许我水仙花,那他就是个堂堂君子,不是个小人,他不会伤天害理。阁楼上没有背誓人,不然就干脆拔剑吧!虽然,这并非全然是出于我的本意。
我曰:依我看来,请放下你的佩剑。要是你无端开罪了这样的高尚之人,他是不肯跟你善罢干休的。我虽劝诫,但也并不是你的朋友,请好自为之!“
白晓珑若有所思,干脆合衣伏案了一宿。至于贼人偷袭之事,白日才有侍女来报她知道。王帅是不会让她过早忧心的,他履行护国之职总是如此费尽思量,又让她可以隐藏,至少是让她在权衡利弊之余可以远离光怪陆离的世情。
美得不可方物的落花瓣苑,有一种特别爱穿行在林间道路里飞行的一种鸦鸟,如麻雀一样小,仿佛陷在门庭前拔不出半只脚的地方,支不起筛子。这样临危不惧的阴郁气,给自己的尖喙徒增了况味,一不小心,低到尘埃里,迷到泥腥里,像被吸附住,再也翻腾不起来。
而这些灰鸥从来没有流连忘返的动机,而它们也不会停停走走向城池的边缘靠扰,无端端在柳井,树根等处去接近人群。你看它们总是凌空而起,将这这些虚妄都虏劫并踩在脚下。在它们扑啦啦地飞过树端的时候,无奈地露出带着蒙昧不屑的表情,最深藏不露的忽略,关切,都瞒不过它们的眼睛,那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天地养长。
太阳下飘来的过雨云,浠浠沥沥冲刷进大海深处,风云际会险胜的云彩,甚至出海口的奔流……只装饰了白日午后困乏的彷徨如姜苗一般高,濡丝的苒苒若柳絮一样长。一颗天真而好高骛远的心,随波逐流的先入为主让人感到很婉惜,嫩如鹅黄的草甸茜花,粒粒小芯,大千世界,无所不容。她让侍女小珞返身回去取铜水壶,准备给卧房拾掇拾掇清楚。再穿过哀雨花园,去取一罐新泉。倘遇着遗世独立的王孙先民或神人仙侣,忘路之远近乱走一阵,说不定可以在某年某月某个美不胜收的寨前那里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