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府赵家,春雪初融,赵家府兵正在门前扫雪,一群乡中少年正结伴出行,赶着时间往前奔,两股势力互相对视,都觉新鲜。老家人出来瞧了瞧,睨了一眼,叫这几个新来的赶紧收了工具,要及早关门。
“面对徭役过重,聊胜于无的局势,江南就算一派春色掩映其中也无用。处之泰然的却是那些已收足了钱粮的地方。”几个少年公子正在围炉夜谈。
赵府里烟熏火炙,一顿美餐尽是豪放作派,赵二将军赵苍济正拿酒食浇肉,生烤肥肉,滋腻膏粱,滋气火焱,比边塞的生硬紧致些,他搪塞了两块入嘴,就渐渐忘却了功勋卓著的将门往事,虽然一切刚刚发生,身上所负的伤口就掩盖在肩胁下,他忍住疼,刀伤一直没有愈合,动作辐度却不敢太大,以免刚敷的金创药粉末从缚带中脱落。
这一场仗以弱胜强,实属侥幸。他活动了下膊项,眼中还似有狠劲,虽然除却爹爹及大哥记了功劳,他自己也因负伤获得军功,但实际上,他没有在此次战役中感到荣誉。他失败了,他这样想着,但自从把捷报交予老管家那刻开始,他从中领悟到的却是,死亡,亡灵,盅惑,完全是一条线上的瓜和豆,因和果。
他从皮袍子里夹出刀柄,用冷咧的刀锋切了几块生膘肉,让侍立在一旁的老管家卯佗子拿去犒赏从西南陪自己回来的士兵。卯佗子听候差谴,拿起点账簿,串起肉块,拨了几斤炭到偏屋那里边去了。赵苍济忍着生疼的肩胛,火烤着太热,容易有炎疡,把厚牦牛毯往身体上掖了掖。椅子上的双腿却不肯挪开半尺,他感到寒冷,暂时不想参与少年们的讨论,这样的话题已离他有近两年之遥,他静静地蛰伏着,像春天的伏虫,感受着尘封第一声悸动的敏感。炭红煮汤白,圆包边的牛骨大丸,沸腾九州汤锅,明月幽照万里山河,饺子素虾线,兰蒿酸浆草……
朝南屋子虽小却敞亮,布局却跟大公子那间一模一样,三公子也没回来,老仆从卯佗子每每一想起这哥仨儿,就有些担心,又让侍从小安哥拿了五斤御寒的高粱酒,布了一桌白玉饭食盛宴搭席。
一众将士静言思议了几秒钟,见到这卯佗子俩人。卯佗子也呆了几秒钟,见到这些从平原边疆回来的大男孩。大都生凉脸色,有点没眼力见,如此这般,这年长的姿态又矮下半截去,只光板板说一句:“有酒有肉啊,弟兄几个别客气!”说完只让小安哥给添了一木桶饭,递了个眼色,让他可灵着点,别抖包,小安听惯了耳提面命,平常都挤眉弄眼他爹老卯,这次看这意思,这一群跟自个儿年轻一般大的兵娃子也是爱吃葱长大的,忙手起铲大块的硬米饭,回了他爹一个白眼就翻快翻慢把木桶里的粳稻米松了几次。抬眼见他爹往东边少主儿那屋头去了。他说完了客气话就坐门口候着看茶水罢了。听他们有几个说的劲是自己听不懂那话,有交流没交涉的一般般。他也随便附和两声罗里巴嗦。心里就是净拣便宜事来抹布,据他观察这七八个男的仔,都在说一件紧要事,就是那老爷待的地儿,竟是这个样冷!……
看那其中有个罗白罗白重复了两次似酒话的字词那个带头高个子,他看这还伸出手指来了,这就要指到他小安了,忙站起来应声。用一句文点儿的问句,说道说道:“几个小兄弟紧慢着点,吃好喝好,小安哥是本家人,饭菜管饱有酒肉呢,这本地这时令呢有传统佳肴!收得起谷子,吃得起供得了,还有冬酱瓜菜拌鸡丝呢!各位小兄弟可要尝尝鲜?”
见那起身的拿长筷先啜了一口生馅包,又贴几块卤肉片。那刚啰苏话的才见回答一句:“且拿上来,起个锅子!”小安哥这才听明白了,这五大三粗这个后生弟,也是忒难伺候的那种人物,吃得倒是抽条,估摸着搭把手的意思,麻利地递过垫棉布片,知道这涮生锅子的热温,这后生弟却摆摆手,他看作是没听懂这意思,是怕他烫着。
只见抬起他这边这只提手,小安哥只由得他使劲,他也暗暗使了劲,心里却揣着,别把那肥油花溅身上!虽说上年府里按例制了几套新衣服,可样式都及不上他身上这件绛红色的滚了细领口的,有点淀小蓝边,这是麻古了好久他姐姐叫思芸的在府里看扇做侍女的闲暇,给他特意做的,扯了一块小旧绸压箱底的旧料驳了个领,上身就合了意,这新鲜劲还没过去呢!
这心不在蔫地缩手缩脚地,提溜这锅,又抹了抺台面,回身又听他们扯点战地那些事了。又一男儿郎,起不肘,咣哨一挫,差点连个盆都吃下去了,这是一味大料,是小少主爷去年夏天打东边丘溪那地界用麻袋载回来的,就是比拇指粗点,有些罗芥的味道,比这大葱啊又逊点呛,说白了就是这姜子牙那“姜“,净好吃的一辛。
听他们说话,风牛马不相及的表情,一听可不真的呢,有戏!据说啊!一般都是这样的啊,听不懂有听不懂的好啊!小安生觉得老实本分有老实本分的好!
看他这人这吃相,连同旁边这仨个男的着这铠甲的,小少主爷教过他小安的啊,这样式的啊,要看眼色。马上他就上前去了,又加了点热水,稀了点汤,又从廊门上这小阁子里攥出一把这叫“姜“的,还有一小少主配好的这大底料洒了点下去,齐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