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山人直叹这釆荷的时景不在,还吟咏了一番,只坐在扁舟上吹笛,月光下,除放水灯许愿的,钓鱼的,捞螺的也有,在这样的黑夜里,他的同伴摇浆敲舷同游。
王母诞的重头戏还未到,就有人守不住夜了。长草叶里一律投香条防蝇,有水号子在河里窜……
钓杆约摸十来杆,老妪们瞄着四周有成百上千条小鲈鱼和小银鱼游动着,拖动它们的小尾巴在月光下的水面上映照出了无数的粼粼光芒。细韧的亚麻绳钓丝随湍急的河水漂浮。有时又觉在柔和的夜风中,在另一端河水徘徊。
温情脉脉的蓝花面纱拂开了笑靥,池青隐玻璃纱衣缀山石榴点染,着实妩媚。节日的庆典,香枝荃味,这香是柏崖香混了沉香屑粉,两香交融易于隐藏,但尽往脸上熏来,若有所失。霎时,风往北吹,烟香也星星点点。她于是放魔阿狸自个儿去兜圈,自己也搂紧风袍子。
夜是水寒天。仙师们都雅座看茶,厢内叙话。
此时,外边儿看台上还一阵刀光剑影,花拳绣腿,是柳渔师尊这边人在台上耍宝。垂沛师兄是好久不见了,另有陈旭和沅萋听说早订了亲。还有脸生的。一众排演了一部颂乐!
小佩州听不得孤鸿衣者的训话,转头小手掌拍拍打打,多吃了几只虾,都不带剥壳的……
孤鸿也是没招,小一辈里,顺眼瞧去也没几人爱听话,老实的小佩州也叫他好生意外,讲了几筐故事“诓“不了一个女!想到此处,多饮了几杯水酒。那边有个老道士觑他海量,又满肚子酸话,便有些不怀好意。
他便跟刚取了仕的几个员外郎打起雅迷来,席间卖弄了不少风骚。
在漆黑的后台別院里,倩美人轻声啜泣着。杨枘不知什么时候踱到她身后,等了很久,不见她回头。她自然是躲在自己的小情绪里。他也有些不着四六。刚才台上悠扬地奏着乐,她的一颦一笑,起承转合,虽然比山下的那一套,不过是新瓶装旧酒。但至少,他还是把这一首九曲回肠,绕梁三日的歌记在心上了。
今夜她好生寂寞,又比平日显得温柔了许多。平日随和的应和,比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孤鸿还要随和。他于是每每负重前行,流了汗水,就想起她。但这想法有些太便宜了,让人觉出轻佻的意味来。所以每每在清阳宫见到她,总是低头不语。而她却投以青眼,显得他好生失礼。
此次他在后台撞见她,而不,他是诚实的,不得不说是她的哭声引他前来。
他看到她抽噎到发咳的地步,便轻唤她道:“倩莘,别哭了……“
这一句就足以吓她一跳,她的初心未变,想掩饰几分心意,恐为人知,只得作妖,偏过脸回他道:“没怎么的,枘师哥是有事情回去?可拐这么个弯是作甚!“
他丈二头上摸不着头脑,只得灵光一闪,咽下口水道:“我见你今日真个儿俊,哦,哭就不好了。″″抿了嘴递了一方手帕。她咬了咬唇,心下难受了好几分,糯了声线回他道:“谢了,改日再还你。″
杨枘尴尬地转身,踩断了干枯的残枝败叶。这里有棵百年老树,环抱一圈得好几个人。而舞榭歌台离得百十来米。倩美人也起身回去。今夜她唱错了词,应是没多少失误给人抓住。现下悔自己大惊小怪,把个冰人也招来了,让人会错了意,恁个烦死了!
于是轻揾了泪妆,赶紧回去修补是来不及了,想到一旁的“莞尔“馆借个头纱,好盖盖哭红的杏儿眼。臧棠儿其实并不在啊,她一时间也想差儿了,只得倚在树下又站了一两刻钟才走。跳蚤也要上身的,蚊子是不来搅扰了……
她攒攒杨“冰人“的锦帕,有些嫌弃,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放哪里去。臭男人的东西她可没有,不过平日里,她可不是说这等绝对话的,想想杨枘师哥也有可爱的地方。只她心意难违,凌师哥可是她心尖尖上的人!忐忑不安的心意,怪就怪在他们一起长大。彼此的禀性都是知根知底的,凌师哥有了尊位,她却在才华上水过鸭背,有负重望,总是只能“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有那么几分距离感。尚桓就常笑她装嗔,怪道止步不前,时常拿他二人来打趣。她只佯装不知,结果凌越尘便疑她攀附,想到此处,她跺了两下子地,土地都要动容了。“真有此心,天打雷劈!“诅了咒,刚才没哭完的眼泪这才崩溃了,又濡湿了手帕。便也顾不得妆花是花,径直又回到台下席间,一味吃酒。庆功的雅间自是去不得了,顾不得领赏金。硬是借了几把菊花挡在桌前,装没事人一样。远远看去,也像菊花插满头。
雅座夜宴自要安泰得多。但要得了风度就要不了温度了。自然好着冷感。独酌,那也是很有意思的。少时,她就常见祖父一个人执了一把锡的酒壶,把黄褐的酒浆倒在白瓷小杯里,举了杯独酌。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又拿起筷子来夹菜。因此,他细嚼慢咽,食得很慢,大家的饭碗和筷子都已放下,且已离座了,他却还在举着酒杯,不急不忙地喝着。而他的用膳,还尚在再一个半点钟之后呢。她这时喝着掺了养生酒的药膳,颜微红着,只能搔首弄姿,只听旁边一桌求仙了道的说了些常识,据闻这王母诞古来已有,上古典籍里鲜少详记,仅露端倪,民间常言,与三月三佳节有重叠日之不少。至于王母诞之由来,倩莘也想听其赘述。那道人只言,王母乃西天之神职,司天宫母仪,与下界对照而言,乃后妃之主,不无道理,并无二至。人间慕其母仪德行,服被天下,故以典礼曰纪念。
他夹了一块只有他独享着的菜蔬,一片茹菇放到他道僮口中,问“好吃吗?”,他把有了短髭的嘴吻向他那孩儿的脸颊,微微有些刺痛,而酒气从他的口鼻中直喷出来,令那小儿呛了奶一般难受地点了点头。他也并不是看不见她这双眼皮的大肿眼儿一直瞧这边儿来的,只管叫一个成年的哥儿去烫壶果儿茶,她忙让开紫菱绸面罩衣水袖披挂,刚才台上的人怎个看不见?!她只晕红了脸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