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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心结,千千诀,也是世上难消宿怨,不得已绞宫纱做花帖。宫人们已有很久没有一起练习了,可是这并不让其觉生疏,稍一练习便上了手,左一眼帘右一耳坠子的胡飨捱刮。上午时间总是这么短促,时光在厚窗纱后面飞短流长,窗子里面总是烛光影绰。
宫人们也不觉得肚饥,没个完的制作,一旦要交差,王要催王妃,王妃催下,只觉层层摧心!云纹香,最头疼,紧着用,慢着省,那时还要费好几吊钱,穷有穷的过法,宫中人没办法俭省的,但今年没辙,王上大寿,只挪东府的钱来变通。于是只得分而治之,各行所长。这些条令,嫔妃宫娥,莫不口耳牢记,以望来年过得好!
起早贪黑,时常烧了幔帐的事也是有的,惹得那个宫官小吏只得击鼓说唱,一路道:′切莫走水……'
白嫔壬嫦娘是这宫中有些手腕的,那些年干脆拿出利钱来放贷,自己宫门内圈地围鸭,手下的侍女好几个全下她泥地钳蝣虫,宫巷中不尽是忙碌,只剩忙忙碌了……因初试仍凑效,别府中女妪也开始撺掇其妃嫔,也为有余进项箸筷烦忧!五围城邦中六里宫墙里,从此萬户侯闩监生。”
这个故事是老宫娥家乡中事,往日里常告诫身边人的。蝉一声叠一声地叫“吱喳“,路上的树阴倒是染了淀色了。心里茫茫然的何止秋蚊,池青隐提着琴囊一路出了宽阔的院巷,绿浆院墙的樱桃树就像是起电般,雾雾缭缭,里弄前的香车宝马,人车辊辗,静得也是起香的。老宫娥不愿说的,她已领略了。
她只看流莺春三月,天涯动容,一遍一石就趿了阶梯,到那“上阳宫“门中去了,宾朋满座。她来滥竽充数了。师尊凌越尘在前,已有半年未见,此时正是简省,一来可作阶段学而习之成绩评分;二来权当勤能比拼,不进则退;三来师尊在前,高手如云,更不用说柳漁、褚燕、溟滨三位师伯辈的。外行全看热闹,一众如她还未入门的小学阶生,只能在左右两边内帘幽厢中弹琴而己。
凌越尘见她今日系楚云绾,青丝绉布,蓝色的丝棉,淡淡静谥……
或许是谁张开了帘子?笑出来的时候“哧”的一声。溟滨那一阁的师弟子那一桌前还燃着香蚊包,月光迷一样地挥洒下来,旁边是一盆泥栽的油葱,也是披斑驳着月光的,好像能看见栽它的手,乍一眼,以为是上下生长的鲜人掌,带细密的刺。弟子们柔劲油葱管子一样的动静却气势磅礴,轰然石裂下帛撕,砰然落地,要为胡琴说话似的,是屈服里的不屈挠。境界也是高远的,音声淡抹纵彻的时候,就被这的殿周围衬出一幅静物画。
那星河灿烂有些被山川遮挡,大可不必去想像它,那光芒也是挡不住的。这就好了的,四季总是反朴归真,照常无常,无事生非的夜晚上。柳渔这老头哈哈大笑起来,跟宾朋笑饮,说道:“实属小儿未出师,权当欣赏欣赏罢了。“那个大弟子木姜听如此说,低头乱弹起来,好不沮丧。这柳渔老儿也不管他,由他去!只几个师姐弟凑了好几次没趣!嘉宾们不甚察觉,此次来清阳宫好似赴瑶池仙会般,尽为天时过度所至。人间五秋,天上五十载。百岁华年,九尺为熵!
又有琵琶那溟滨一组的顶上,奏了好几次高调,池青隐落单一人,凌越尘让她凑数这一曲,只在《幽兰》处补上几个音而已!
老好人尚桓这时出来舞蹈,一宫仙娥压轴。由褚燕儿这组剑舞出彩,串场其间,好似“飞天″。窸窸窣窣地裙裾飘飞在响,笙歌箫声碎画。梵天……冻土……
山寒水冷,池青隐在台下得她师尊凌越尘后台亲授了两抺《水淙》就折返了。
虚无就虚无,真谛就真谛,人生本就是滚落地下的空水杯似的,要么倾倒,要么舀来。她领悟的,也许是他弹开了的,有一丝丝轻松,那点如弦无端,反倒则成了一个偶然。
今日看见凌师尊接纳各方如此安泰,池青隐带来的是小宫娥佩州的糯米香饼包在方巾中。宴席间他实在太忙,以至于池青隐并未拿出,只在回望天阁的路上,闷闷吃了。她还从安席中带了两只金香米蒸酥回来给佩州。
只老宫娥心头重得很。问长问短,盛况如何?池青隐没承想已乏力不从心,要昏昏欲睡了。老宫娥还纳罕,正想发作,看见池青隐要撂下玉瓜粒,也收起嘴来。说是礼物,泾丘山老道长装了一口袋,让道童送上清阳宫的。池青隐见人人皆有份,就抓了两爪,笑盈盈的花瓣状,真是鲜翠,留了一把给老宫娥!
这一个晚上的宴会,虽是经过长久准备的,却还是让人史料未及的事。待池青隐关了门,她便打开妆奁屉盒。老宫娥在簿册上勾了一笔。表示未曾参与此会。遥想年轻之时有许多事先没想好的情形,今个儿再怎么说也晚了,该发生也都发生了过。想那柳渔年轻之时也是玉冠褐发,留念咏伤,这年已半百过处,原来盛名言下,其实早已作古,只能在旧纸堆中提掣。不如她当年,早已斩青丝作白发,断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