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光也蒙了尘,可以将什么都抚平吗?富于爱心总会这么发问,但私心,又是一只冬虫,喜欢蜇伏春日。春水,自然是一捧冷水,在指缝间可漏下的,也必将被吹皱。等侍春雷的何止是分开旅行的旅人呢?就像那尽向往高处飞渡的凤凰,在涅槃前寻一个去处。
凌越尘在“区木殿“批事,午间小憩,继而打开前朝事录,有一则警世寓言渐入眼帘,叙述的是君子长信铲除外戚佞臣的故事。
【长信君笑而问她的宠妃曰:“献妫,我完全打扮得像个男人岂不是更好吗?何需在腰间插一把古典的匕首作钢刀,手里配一支刺野猪的长剑;心里尽管隐藏着娘们家的胆怯吧,但仍要在外表上装出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来,岂不是正像那些冒充好汉的懦夫一般,还不若那无名氏更有情谊。“
献妫谄媚道:“等你做了主宫之男后,我叫君上什么名字好呢?“一曲快活舞毕,献出毕生舞技祝他日后成王侯。
长信君悻悻曰:“我要取一个和得下韵的名字,你看如何呢?献妫,这应是个可以表示我境遇的名字呢。“
“那我不再叫献妫了,就叫莫邪吧。“献妫这么耍滑道。
“但是君上,献妁,她的妹妹,这时把他父兄宫廷里的金苹果偷来了?如何处置呢?“站在厅柱旁的大臣恭身邀功禀报,而献妫几被缚脖而郧命。
长信侯哼着歌笑曰:“丹青放袖一身穿得上朝堂,行头正合吾意。“
摇身一变,长信侯金批方印到手,又嘻嘻笑曰:“甚似弹丸用了大机弩,费料!金苹果嘛,哈哈,拿去熔煅!献妫退回,献妁作质!后宫中再有行止无端的,丈许绫绡予她!“
凌越尘看到此处,便在执事录中批上一笔重点,以知会同门,近期必得加紧时间处理庶务云云。
如果一只蝴蝶送来一海的腥味,那么把拎出来的蝴蝶甩干了水汽,它就是僵硬的标本了。池青隐将蝴蝶标本有翅的一面给展开了,不轻不重,又轻又重地压平整在一个小饰品盒子当中。然后端详了好久的秋瀑雨,那样爽利的大雨。一个时辰不到雨就透了绸帐,她已收拾停当。雨也收起了落寞的帘子,池青隐在璧和楼栏杆上仰望大雁。
大雁是很用情的生物,只是有时误掉到这泥沙上来,是用大翼扑尘,或有时害着相思病了,真是落花流水两不相干,它却傻到智商着水,危险凭吊,差一点被这泥尘陷害了它的真义了。旁边的流云果也停驻了,看那两行大雁行歌过南岭去了。“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总有一天,日月星辰,伴我们旅行,得偿夙愿。
若果有三个月不怎么下雨吧,这天就暗沉下去了,凝聚成云朵了,到后来也不过是三尺深的浅塘,一下涨成了秋池……
城外来往过路的人,一走到这里,就像在人生的路上碰到了打击。都是需要明心励志的,卷起袖子来,收紧了牙关,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起又落下,不需要晕乎乎的人生,不怕雾里看花了吧,要沉着迎着人生平凡的号角作战……
可又有偏偏那羡人家的筑堡造得又十分的平滑整齐的,好像有意在为难自己似的,将摆脱一切尘世的枷锁,把担负的责任交卸给能人。
池青隐让自己松一松肩,看淡一切,凤披好逸,风也动挑上珠花,平淡如水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她饮下秋露糖蜜水,据说以前山城外面逢圩,每七日半圩,热闹非常。老宫娥近日渐胖,福态了些许,邀她去楼外坐会子,秋霜也起来了。她恼了恼,不见天高气爽,关下妆奁,带两仆从先行。池青隐不好拂她意。只叹说也有可探游之地。
玄日茫茫,不亦自困。
小叶僮子答云:“仆识鱼,以序近秋平,将随仙主赏鱼池。″
老宫娥应允片刻,由术妪先行驾辕,池青隐悉听尊便,即刻出发矣。宜归早也。
清晨肃杀的秋雨停在脚边,辕车渐行渐干。就在白嫔的旧府前停住,一方哑塘有附鱼池,往来修行人多有逗弄之,小叶僮子这回使出传奇手法,见有水鸟头伸入水中欲啄那鱼,使抖出一鱼叉,“嗖“地推其脖项,水鸟呕鱼刺而去,血殷一片,术妪始叹“扫兴!“
老宫娥见状笑曰:“一红鲤耳!“便命其二人清理鱼池,以补德行!
池青隐与其三人已熟络,便散步见后面假山峰浮动,随塘水上下,顷刻间已没小舟舷。始知山石后大约是大鱼,便不语他。
俗传重阳前后,海中大鱼携儿女鱼群会洄流随大江之潮出,鱼大成精,有人因传说往拜其墓,池青隐问老宫娥:″予信之乎?“老宫娥谓其小辈曰:“信则有,不信则无。“
说话间小叶僮子已将腐水清毕,无漏网之大鱼也,术妪用套仙索缚鱼塘兜网,放灰鲤苗代之!
术妪问仙主:“这个可使得?“
老宫娥直言:“使得。明年可捕。“
废墙内有破屋四五楹,皆矮。池青隐修行此鱼木之术已感掉头无情,
凡三四月诣问造访吾的嫔娘前辈,此清阳绝径已无人识过得去。
恒河如沙,梦至地狱,见变相种种,抑或仙风锁骨,门庭阴树,公送远客。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池青隐不识辨术,烦老宫娥指点。
小叶僮子附鱼遂寂。众位流洄溪水,绕至前辈屋前。生炊烟花,高崖窗蔓。藤萝泥染,不落袖袂。
术妪依老宫娥之意,捻指扫坪。
老宫娥诘问:“此府中事,往往心思太过,莫道不销魂!“
术妪将扫帚别回身后,大背游鱼一筐。于是阳关道彻裂,光亮如洗。
池青隐不紧不慢,跟着驷车回去,心里揣测道:“难不成那临渊羡鱼,不如退而解网?“
老宫娥直叹道:″前人之事,不如不知,自然无梦矣!此不为青荧之火所影绰也。“池青隐始信也。
据闻传说有言:“朝地观有几个道人,喜欢用法术害人,有一不明就里的老翁借住在他的道观中。有两个道人与他臭味相投,于是结为道友。住有一月许,老翁便说要远行,其间每隔十天便离开,谎称焚香祭祀神灵。一日,他才回至道观前树藤下,见疲惫守夜的这个道人怀疑他,若不是灵官吧?他才闪烁其词云:“吾辈实不相瞒,乃收狼人也!“以塞其口,不复相问。又一日,老翁又称惫懒出行,不愿守夜。朝地观余下道人又信他推脱,听其言说是幸得灵官下界清理污水,否则前夜已命丧黄泉。从一污浊河沟处爬起,如今已不愿再历劫,拜过,便欲归去了。不久,道人们也溯流而上,搬到别处求道去了。“
池青隐默默记下,此类记载多见于民间大劫之地,并不在此玉山川周边,于是起初并不在意。只碍于师尊凌越尘的嘱托,以为《清阳时运考》作注解。
真传不过口诀数语,终不至著汁有笔墨也……
清阳宫扫夜的和扫昼的仙僮真个儿不一样。
落叶是什么时候都有的,落叶植物以大叶乔木最讨喜,沐浴阳光露水最多,见识风雨也最多。没得着力之时便落下树去罢。清阳宮扫昼的仙僮莫不是抢了拍子,提前到达永归巷口。
那是昼与夜的分界,时序有所改变之时,这两类人便有失约的可能。期待着晨光的总是有些肚量的。他等那扫夜的仙僮等了好久,在漆黑的那边山冈扫将前来。扫夜的仙僮胜了手慢的自己,今天没有丢扫把。聊表歉意后互相签到,不见不散。然后当彗星持辇,他们二者便拖尾遁去,燃尽纸灯而去。往住扫夜的仙僮们也争那吹尽最后一晃亮光的福缘,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但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烛火燃尽,蜡炬成灰。天已飞霜。
他背提起储冰的石箱子来再往前推走,那树丛下的冰溜子,似乎是越结越高,樟子松上越结越多,使他裹着棉绒手套的手越使越快活动,于是背上出了虚汗,胡子上的小冰屑也越挂越多,而且因为呼吸受阻拦的关系,他耳朵冻红了,前冠后羽,冠带拖到了后背,一直连到外绒棉衫上。都挂被冻住了;这样的夜里,他收集完一车的这玩意就恹恹回去了。封到地窖里。杨枘住在暗房里,只为睡一夜,等早晨起来,再推到偏殿下,就是他的工作。现在已经过了时间。
天空是灰冷色的,好像大风刮过了之后,呈现着一种混沌未开的气魄。
丝柏树也散开了叶片,不再呼呼作响,饷仙子府邸——孤鸿阁。
孤鸿衣者在一个夜圈铁油油的,没有人叫门时段起来排谴天涯孤旅旅事。却没有人是这个的时间起来的。清阳宫里最属他的花边新闻多。
规定是午时三刻斩魂的,项上人口不保的这一位,还不知所以然就死透了。
他怅惘得多,慨叹明镜空空。又慨当以慷,“如若一旦为妖气所役,尚无真形之时,劳心役目,耗散其真,无异于自剪其翼……“
惟私心乱仁心。正心诚意,必先格物致知!
没有如曾经繁华的修行院落,落叶踉踉跄跄的打着陀螺,又蓄势待发,好大方的山体,水今曰正好蓄脚下。
他赶紧搬来小火炉,本燃它一个白昼也无惧。
常言道:“人生苦乐,皆无尽境;人心忧喜,亦无定程。曾经极乐之境,稍不适则觉苦;曾经极苦之境,稍得宽则觉乐矣。“
他呤哦了两声,不巧不约而同起来的还有对阁住着的那位。
只不过众垣不偏帮,干脆又一歇一觉。当真听进耳朵里的只有漱玉之声。
杨枘竟也央求自己心中这又无心的,最勤快又迂回婉转的秋思客,又刚又脆地念了几遍行酒令,关紧门窗,管闲的不见了。
这时打更的鹅群这时候过来,一户户惊一把把哭腔,听到的只道莫失望,推开窗只见清阳宫——
苒苒辰星,杳杳户阁。
阁阁连环,轻偎门巷。
杏子树下,襟飘带裾。
目如漆点,渺茫下界。
云雾蔼蔼,起舞弄影。
炽炉正彦,白皙无血。
剑气捽挥,影子客卿。
无影剑身,哗哗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