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所求
秋家在西南隐山有一块上等药田,那时候秋耀已是弱冠之年,父亲为了历练他便将族中一些事务交于他处理,这隐山药田便是其中之一。
她那天颇无聊,见哥哥要出门便要他带自己一起去。
秋耀一身玄袍在风声飒飒作响,看了看她渴求的小眼神想了想也就同意了:“不过,隐山很大,你不可以随意乱跑,我要去视察,不能一直看着你。”
她坐在青鸟背上的车厢里,有点小兴奋,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出远门,连最喜欢白玉碎蓉糕也不吃了,一直趴在窗户上看外面,其实除了云她什么也没看见,但依旧兴奋得不行。
秋耀把她从窗子上拉下来:“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看的?”
她在座位上扭来扭去,终是没忍住,又爬上窗户往外看。
秋耀无奈地叹了口气,让青鸟飞低了些,好歹勉强还能看见些东西。
但本来全是云还没觉得是什么,这一下俯视万里,她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略恐高,只好爬回来规规矩矩坐好,吃了几块白玉碎蓉糕平复自己受伤的小心灵。
秋耀以为她只是失去了兴趣,就又让青鸟飞上去了,结果她抿了一口寒叶茶,又趴上了窗户。
飞了半日的时间才终于飞到隐山,下青鸟时她腿都在抖,着实是坐久了有点晕。
秋耀见她晃晃咧咧,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抱了起来。
药田的管事见秋耀来了连忙迎上来:“少主。”
秋耀淡定地用衣袍裹住她,冷淡地点了点:“走吧。”
视察药田着实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无非就是检查一下灵药的长势,检查一下账本,在灵田中绕几圈。
她在秋耀怀中缓了缓便觉得无聊了,便挣扎着要下来。秋耀将她放了下来:“不要跑远了,只有灵田周围才能去。”
她蹲在一块灵田上观察一颗肉芝,伸出粉嫩的小手指戳了一下肉平平的根茎,肉芝晃了晃,不动了。
她觉得很新奇,又戳了一下,肉芝抖了抖,不动了。
她看了看,换了只手,再戳了一下,肉芝一下子缩进土里,连粒小箐都没留给她。
她呆了,看着空荡荡的药田,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再抬头时秋耀已经走远了,只留了一个隐隐约约的背影了。
她跳起来拍了拍衣服,绕着药田开始小跑起来,哥哥不在她好无聊的,本来她只是想追上哥哥,但追着追着就找不到哥哥了。
周围变成了参天古树,挡住了本就不强的日光,留下一片昏暗,她有些不太明白她怎么就到了这里,指尖捏了个诀,唤出一缕火焰照明,她开始努力寻找回去的路。
所有的树看上去都一个样,她绕了好久突然一脚踩空掉到一个地道里,泥土湿湿的,入手处有些冰凉。
“上古血脉的味道......”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她耳边飘过,她微微缩了缩脑袋,觉得刚刚似乎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脸过去了。
“你是谁?”她将指尖的火焰变大了些,壮着胆子问。
一股冰凉的风吹过她的脸,她手中的火焰闪了闪,最终还是熄灭了。
一点黑影像是直接从泥土中挣脱而出,眼睛是两朵幽绿的火焰,此刻怔映着她苍白无色的面孔。
“竟是小有鲲氏,真是少见。”黑影怪笑起来。
那该死的冰凉触感又来了,她努力将自己往角落里缩了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姓秋,不是什么鲲氏。”
“这种话骗骗别人还可以,可你耳朵上的子安玉坠可是有鲲氏的至宝......”黑影绕着她转了一圈,那种冰凉的触感越来越明显,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将她冻结......
她猛地向地道深处跑去,黑影在她身后惋惜地叹了口气,本来她站的地方已经凝成了一块玄冰:“就差一点了。”
黑影将玄冰捏成碎片,慢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像猎人戏耍自己的猎物一般,丝毫不担心猎物会跑掉。
她越跑越快,越跑越深,却觉的温度越来越高,本来她以为是自己跑热了,直到看到眼前的一片岩浆才明白这一切不是错觉,她无路可走了。
黑影优哉游哉的跟了上来:“怎么不跑了,小有鲲氏?你们这一族可是一向以速度闻名啊,可不能就跑这一点路就跑不动了啊。”
她扶着墙微微喘息,觉得喉咙简直干到极致,像有一团火将要灼烧殆尽,她猛地跳开,一团火焰升腾而起,黑影啧啧了两声:“还真是警觉的小有鲲氏呢……”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没了那种灼烧感,她觉得自己又恢复了正常。
黑影却只是轻笑一声:“十方幻境一旦结成,除了从外界破阵,里面的人绝无可能出去,你是逃不走的,死了这条心吧。”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在家的阿娘,还没有吃过的糕点,院里没有开的紫萝,却唯独没有想到秋耀。
可下一秒,面前的世界完全破碎,秋耀提剑走来,巨大的气流吹起他玄色的衣角,本就冷肃的面容此刻更是若玄冰冰寒。
她哥一把将那黑影抓入手中,一掌捏碎,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秋耀就打了她一巴掌,继而狠狠地将她揽入怀中。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还好你没事。”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她哥那样失态,连握剑的手都在发抖,他珍重而又小心的抱住她,仿佛她是天下最贵重的宝物。
她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任由他抱着,后面的事她记不清楚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了秋家,只第一次意识到,或许自己该乖一点,不要那么任性。
只是等到她终于醒悟,一切已经太晚了。
天边最后一缕阳光消失,黑暗逐渐笼罩大地,她恍惚回神,才发觉不知不觉她已经坐了一下午了。
原来……她记得这样清楚。
原来,她从未忘过。
握剑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甲深陷皮肉,已经有些血肉模糊了。
她无声地放下了灵剑,从储物戒指中取出顶级的药膏,一点一点给自己上药。
明明他们都是因她而死,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让她好好活着。
那她就活着,即便活得再艰难,再痛苦,她都会活着。
她此生的至味清欢都葬在了那一场大火中,余生所求,也不过为了杀一个人。
沈珂。
他只配活在无间地狱,而她,会亲手把他送下去。
黑夜彻底降临,她垂下了眸子,归剑入鞘,无论如何,这次外门大比,她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