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零零闪闪的几颗星星,静悄悄的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看着月光笼罩下的傅家大宅。银色的光芒渐渐的淡了,金色的光芒慢慢浓了。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来了,一个耀眼的红点慢慢的出现在东方的边缘,既而一跃,明晃晃的立于人世间了。
傅西隔在房中静卧。他昨日猜拳输了,罚了好几杯酒。少年还不胜酒力,此刻天朦朦亮,他晕晕乎乎的就起来了。傅西隔使劲摇了摇头,感觉还是头疼,眼睛前一片白光,好大一会才适应屋里的环境。
“幸好,这样丢人,没让大师兄看到。”傅西隔心想。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掀开被子就要起来。醉酒是意外,但每天的功夫还是要练的。傅西隔一边穿衣服,一边心想:“敬了大师兄酒,我的人生圆满了。”
既而他又一拍脑袋,什么和什么呀!我就这么点出息吗?我要努力练功,赶上大师兄的功夫。
宛山明昨天没喝多少酒,把发酒疯的杜别和落离觞送回他们的屋子,又把喝了酒什么也不说的傅西隔送回屋子,目送傅宗主和师母回屋,又看着手下人将后院打扫的差不多了,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在送傅西隔回屋时,这小子,本来是一声不响的跟在自己后面的。进到傅西隔卧室的里屋,傅西隔好像是发现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脚蹬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袖口看,一句话也不说。
宛山明微微一笑,问傅西隔:“我可以走了吗?”。傅西隔摇了摇头,还是一句话不说。无奈之下,宛山明从袖口拿出自己拭剑的帕子,问傅西隔:“想要这个吗?”
傅西隔眼睛一亮,点了点头。宛山明便把帕子给了傅西隔。傅西隔这才起身,向旁边躲了躲,让宛山明出门。宛山明本意是安排好一切,再回去拿,想了想,就放在傅西隔那里算了,这小子也不会在意自己喝醉了,随便拿了什么吧。
然而,傅西隔在自己的屋子里,呆呆的看着在枕头底下静静地躺着的那块帕子。白色,素面,右下角用绿色秀了个“山”字。是他大师兄的没错了,可是为什么会放在自己这里?傅西隔认真想了想,半天才想起来,昨天是宛山明送自己回的房。傅西隔知道自己喝醉了不乱说话,但是有没有动手动脚就不知道了。“完了,我的形象没有了。”傅西隔真的是想仰天长啸来抒发内心的尴尬。
“师兄会不会再要走?”傅西隔心想。他可舍不得用这帕子,悄咪咪的揣到怀里。嗯,男神的拭剑帕子在怀里,练起剑来好像更有感觉了呢。“大师兄要是问起来,我就说没见过,不知道。”厚脸皮豁出去了。
傅西隔练了半个时辰的剑,感觉神清气爽,比刚睡醒的时候气息稳了不少。这个点,落离觞和杜别都还在睡觉,他也找不到玩伴,早饭估计也还没做好。
“干什么好呢?”傅西隔小宗主又想趁这个时间溜出去看看了。
傅西隔悄悄走到教场,打算从后山溜出去看看就回来,不会超过一个时辰。在路过后山时,傅西隔远远的看到了一个人影在晃动。尽管这人影穿着青绿色的衣衫,努力将自己与树丛混在一起,傅西隔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里是他家的后山,山上有什么鸡鸟狐狸鱼,他知道的再清楚不过了。更何况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借着树丛掩盖自己,傅西隔悄悄的来到那人影的身后。他打算一掌把人打晕,带回去给老爷子审审。
“你是谁?”傅西隔突然出声,对那人大声喊道。这声音突然出现,连傅西隔自己都吓了一跳。
然而对面的人却并没有被吓到,她镇静的躲在一棵草药前面,像是没听见傅西隔说话。
傅西隔不满意了,他可是傅家小宗主,这里是傅家的后山,这人回礼罢了,居然还不理自己。傅西隔感觉自己受到了委屈,他被无视了。他也不是不讲理,自己拿着审问外来刺客的认真态度,居然被无视了。
“你在干什么?”傅西隔对这人做的事情有点感兴趣了。他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小姑娘,身边放了一个小竹筐,应该是附近山下的居民上山采药。傅家后山允许百姓来采药,凡是十里内的居民,只要去傅宗主那里盖一个印记在手腕上,就可以自由出入傅家后山的结界。
“采药。”青绿色衣衫的小姑娘头也不回的说。那声音像是清泉一般,在傅西隔心头里滚了个滚。女孩子的声音,都是这么好听吗?傅西隔心想。他也不说话,不是,这种情况下,傅西隔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呀。
泊雪带着面纱,轻轻转头看着傅西隔。傅西隔只能看到她的一双眼睛。这双眼睛,极美,亮晶晶的黑色眸子,睫毛微微翘起,又大又双。不像一般小姑娘眉目传情的眼神,泊雪的眼睛很干净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在里面。就像是大雪落了满山,空气都是冷的,好像是一切都是沉寂,却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傅西隔承认这是自己见过的最美的眼睛。那些平常见过的小姑娘的眼睛,没有一个有这双眼睛好看。他想看看泊雪长什么样子,但又不好意思直接要求。问一下名字总可以吧?傅西隔心想。
“我在等这棵药开花,等它开花了,就摘下来,带回去晒干,做成草药。”泊雪淡淡的说到。
傅西隔本来就想好了要问她名字,结果泊雪一说话,他就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傅西隔静静地看着泊雪等着花开,再轻轻摘下来。他有点害躁,自己盯着一个小姑娘的手看了半天,太没有礼貌了。泊雪倒是没在意,她只是静静地做自己的事情。泊雪背起竹筐,向傅西隔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就要走,走了两步,感受到傅西隔还是傻傻的站在原地不动。泊雪想了想,回头对傅西隔说:“我叫泊雪。”
傅西隔如梦初醒,赶紧说:“我叫傅西隔。”泊雪感到好笑,说:“我知道。傅家小宗主。”傅西隔有点郁闷,你知道我是,那你刚开始还不理我。但他当然不能说出来,并且还是泊雪这个姑娘家先介绍的自己,傅西隔学的礼数什么的,刚才像是被狗吃了,全忘记了。
傅西隔问:“你是附近人家吗?”是的话,那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呢,傅西隔心想。
泊雪带着面纱,傅西隔不能判断她是笑了还是没笑。“当然,”泊雪的声音很冷静,“不是。”
傅西隔一愣,突然想起泊雪手上,并没有那个可以出入的印记。“那你是谁?来傅家后山做什么?”傅西隔感觉自己被欺骗了,一连问了几个问题。他虽然比泊雪高了半个头,却感觉泊雪的气场比自己强了不止一倍。并且,泊雪的气场,一开始是压抑着的,却确来说,是隐藏着的,然后在傅西隔问她问题时,突然放出来的。傅西隔不敢确定泊雪的气场有多强,功夫是否比自己高,所以只能用言语试探一下。
“外来的。来采药。没有恶意。”泊雪一一回答傅西隔的问题。她的声音一如最开始的时候一样平静。傅西隔信了泊雪的话,主要是,他感觉自己打不过泊雪。先让她走吧,回去了再给老爷子说。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傅西隔嘴上还是硬硬的。
“为什么不相信?”泊雪似乎不明白傅西隔的想法。
傅西隔知道自己没实力。
“你走吧。”傅西隔说。
“再会。”泊雪转身就走。她本来就是要走的,突然被叫住,不明白傅西隔在想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说了这么多话。
平常的泊雪遇到阻挡自己计划的人,都是直接杀了,眼睛都不带眨的那种杀法。她喜青绿色衣衫,杀了人,衣衫上有时会沾上鲜红鲜红的血。“万绿一点红”就是泊雪的称号。被这样叫久了,泊雪甚至在衣衫的下摆处,绣了几朵红色的小芍药。这样,旁人就看不出自己是去执行任务了,还是单纯出去采药了。
傅西隔还以为自己是宽宏大度让着泊雪,殊不知他自己刚才与女修界三大高手之一的泊雪,近距离接触了,居然还没死。傅西隔才练到五重功位,而泊雪早就是九重功位了。
目送着泊雪背着她的小药筐慢慢的往山下走,傅西隔心里居然有点着急,走这么慢,是要等到太阳升高了才下山吗?
然而傅西隔眨眨眼的功夫,看到泊雪还是慢慢的走着,身影却已经到了山半山腰的拐弯处。“这是,”傅西隔又一愣,“她怎么做到的?”傅西隔不敢往下想,掉头赶紧往教场跑。
一口气跑到了后院里,傅西隔大口大口的喘气。他不敢相信,自己刚才亲眼见到了,“移步缩影”,就是在旁人眼中,施法者,不过走了数步,其实是身影移动的太快,在旁人的眼光里,看到的只是留下的记忆影子。只有内功绝好的修者,才能修练这个功夫。
后院里,早饭已经摆好了,大伙热热闹闹的做了一场子,开开心心的吃饭。傅西隔远远的就看到落离觞和杜别在向他招手了,赶紧过去,丰盛早饭让傅西隔瞬间忘记了刚才的事情。先吃饱再说,泊雪的事,等会再说吧。
后山山脚,泊雪淡淡的看着飞一般的跑回家的傅西隔,默默摘下了她的面纱。那一刻,这整个后山上迎着朝阳开放的娇艳花朵,仿佛都失去了颜色,黯淡无光。
泊雪像是天山上的雪莲,高贵冷艳。生于凡间,却不与世俗为伍。
她是美的,也是寂寞的。但她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努力绽放,即使在高高的山上,也会有用力攀爬去摘取她的人,她会等,等一个这样的人。
泊雪,此时也不过十六岁而已。
未来,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