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章 落难书生
动的很是轻微,就像是刚出生的幼虫一般,只是手指抖动了数下,且抖动的频率极低,像是蚊子煽动翅膀,若是不仔细看,还能以为是眼花错觉,如不过是光圈晃动微微。
但是,这个匍匐在浅坑里,蓬头垢面之人,他确实是动,尽管很是细微,细微到肉眼极难发现。
能动,证明他还活着,至少胸中尚有一丝气微。
“哗啦!”
已经是斜阳落残影,倦鸟归懒巢。
这个时辰,江水比白昼湍急一些,浪头高一些,远不见孤帆独舟踏江,必然早已是停船驻锚,结束了一日的奔波。
从不远处的江面上,水涨汹涌,哗啦几声,打出了一叠水浪,水浪冲到岸边,余浪不是很高,只留下浅浅的一滩,但是这水浪打在他破烂的衣服上,倒是帮他清洗了身上的泥沙,遮挡在脸上的发丝,把他从浅坑里面给冲了开来。
只是呆了太久,沉积在脸上的沙土太多了,这一个浪头,也不尽能把他脸上的脏污清洗干净。
“嗯。”
晚潮冰冷,如几波冷水,拨打在按人的脸上,如此之境,余浪倒是成了一双在冰天雪地里的温柔细手,抚摸着刚刚留下的伤痕,不知是几阵浪潮过后,那人才发出一阵轻微的呼吸,气若游丝的微弱,他的嘴角缓缓打开,无力的哼了一声。
那一边扎在泥沙坑里,侧身躺在的人,原来没死,是给沙子埋住的,只是晕倒了,却不知晕厥了几多时间。
是的,经过巨大的灾难,他竟然能活了过来,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为什么是一个奇迹。
那都是因为他一生下来,便有远方来的高人,算出了他惧水。
他是天生极其难见的火相,五行水克火,遇水则灭,天生就是忌水的命格,以此时间绝有的命格里,在那么大风大浪,大的河水倒灌船舱中,淹没了整个船只,他竟然在此中活了过来,岂能不说是一种奇迹吗?
但是,尽管是稀罕的环境中活了过来,可等待着他的,依旧是死亡的路径,因为,此刻,他太累了,累的一点也不想动。
也许不是不想动,可能是因为无力动弹不了。
也许,他就此饿死,渴死。
也许,尚有其他奇迹发生。
但,奇迹毕竟在世间上是那么稀有渺小的事,有些奇迹,终归伴有太多人为是因素在内。
“嗯。”
是的,他在努力了。
不努力的人,只能在逆境中等待死忙。
谁不惧怕死亡,他也是如此。
在努力中,这是他停顿了足有半刻钟之后,第二次发出声音,声音蓄了许久,比刚才那一声,要稍微大一些。
斜阳微暖,余光飘洒在远处的江面上,也同样照在他的身上,把他被水浪打湿的衣服晒干了些,让暖流进入他的身体脉络中,丝丝暖流,开始在他的体内缓缓挪动着,慢慢地,传遍他脆弱的身体。
良久之后,余光即将散尽,暖流走遍周身,他才动了。
手指微微跳动,如同细微的鼓点,缓而慢,然后,很吃力的缓缓睁开眼睛,也只是睁开了一条缝隙,瞬间就感觉刺痛,极不舒服,像是有什么东西滚落在他的眼睛里。
是堆积在浅坑里,围在他面门前的沉沙。
所以,他又重重的合上了双眼,长叹了一口气。
呼!
傍晚时分,河岸上的风,比白天要急促一些,但其实吹的很是惬意,不骄不躁,宛如女子温柔的手指拂过。
惬意的风,总能带来安逸,也可以令人沉睡,就像是一个喝醉酒的人,所以,躺着浅坑上的人,就像是喝醉酒了一般。
但他不想一直躺在那里。
因为,在他的脑海中,总有那么一个人,在困境中给他一点绿光。
他做了一个梦,和小时候一般的梦,有一头巨兽,不停地追着他。
“吼!”
于是,他赶忙爬了起来。
努力的一遍又一遍,他在努力着!
猛然睁开眼睛,余晖散尽,滚落在眼里的,依旧是埋在他脸庞的沉沙,但这次映入他眼里的,还有一道红影,红影慢慢地向着他走来。
刚才睁开眼,已消去了她全身的力量了,周身一阵刺骨的疼痛。
所以,他再次闭上了双眼,意思迷糊。
迷离中,只是感觉耳畔有人在叫他,听得出来,叫他的是个女子,且声音极好听。
“公子,你醒醒?”
也许,他在哪里听到过,像是那么的熟悉。
可是,已容不得想这些,他太累了,双眼缓缓一闭,晕厥之感袭来,便晕了过去。
……。
岸边天色温热,风暖气清,孤帆见影,已是日上三竿。
路恒生吃力的缓缓睁开双眼,周身一阵酸痛。
眼睛开来,光明刺入眼中,他轻轻抬手遮住从窗户上穿透进来的阳光。
抬头,映去他人眼帘的,是灰色的帐帘。
帐帘很是陈旧,打着许多补丁,他身上盖着的,蓝色碎花棉被,棉被上有一股淡淡的鱼熏味,不是很刺鼻。
他吃力的撑着床,缓缓支起了身子,转头环顾四周,抬头打量了一下。
原来他已经是睡在一间房里。
房子破旧,陈设简单,极少家具,只有中间摆着的一张八仙桌,桌子旁只放了三张漆黑的长凳,就无其他了。
其中一张放在想小簸箕,簸箕上有剪刀和线,和一个灰色麻衣,桌上两个茶杯和一个茶壶,茶杯倒扣。
路恒生躺着的床的对面墙壁上挂着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像,画像里面画着华服极美,庄严肃穆的女子,画像下面是一张长形桌子,桌子上摆着香炉,香炉上点着香。
路恒生看了画像想了许久,才想起了画像中的女子。
原来是妈祖,传说中的海神。
路恒生扫视了房间,又见门墙上挂着一张网,网自然是陈旧的,但是很干净,网的边上还有几个拳头大小的破洞。
他心道:“原来是渔夫救了我。”
渔夫的房间里,通常都会挂着海神妈祖的神像,因为渔民们都相信,妈祖娘娘一定会保佑渔民平安,满载而归。
房间破旧,顶上还有几道透光,但显得安静。
路恒生记得,跟书童顾直在渡头雇船,在秦淮河上行船,遇到了传说中,九间殿的上古大妖,船在河道中央剧烈翻滚,之后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他的记忆有些模糊,想想便开始头晕。
“支吖!”
关着的门,突然从外面轻轻推开,一道人影伴风而入,门外走进一个人来,来人手里有人端着碗,碗上冒着热气。
路恒生抬头,见是一个发髻云堆,两鬓斑白,约莫五十多岁的灰衣老妇人。
老妇人见路恒生起来,模样十分高兴,道:“公子,你醒了。”
老妇人朝着门外又喊了一声,“老头子,他醒了。”
门外传来一声应答声:“哦,是吗?”
伴随着声音,又是一道人影冲冲走了进来,同样穿着灰衣,两鬓斑白,留着三戳三羊胡子,约莫比老夫人年龄稍微大一点的老人。
老人腰间插着烟斗,呵呵憨笑,“公子,你终于醒了。”
听老人的语气,已然是期盼了许久。
路恒生锁着眉头,勉强撑起身子,老妇人放下碗,过来扶起他来。
“公子莫要乱动,大夫说您伤了根本,需多休息些时间。”
路恒生咳嗽了一声,说道:“多谢老丈,婶娘。”
又问,“婶娘,我可是睡了许久了?”
“哎哟,可不是许久了么,公子已经足足睡了三天三夜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