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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雪中送行

玉京风华录 栀子与桂 3339 2024-07-10 13:59

  那边朝暮晚还在跟朝云霄相见甚欢,这边望舒和玄灵太岁却打成一团。

  喊着要减半粮食收成的玄灵,果真是个扎了丸子头,大眼睛水汪汪,肉嘟嘟的小孩儿,和雕像分毫不差。

  她迈着小碎步,举起粉拳对着望舒就是一顿猛虎下山,又锤又打。一边打,一边喊:

  “让你摔,让你摔,看我打不死你!”她骑在望舒身上,肉手猛锤望舒的脸。

  “啊,居然还改了我刻的字!!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家伙开始拽望舒脸蛋,扯的她呲牙咧嘴。

  望舒扒拉着如同挂件的玄灵,却无比挫败的发现,自己的力气还没一个小娃娃大!

  还手吧,又怎么也对小孩子下不去手,况且本就自己失理。

  “你知不知道我刻个字,有多难!!呜…(┯_┯)眼泪水,夹不住唠…”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真的蒙了层水雾,泫然欲泣。

  躺在地上任她蹂躏,好一会儿,玄灵才喘着粗气起身。

  望舒灰头土脸的爬起来,一手揉腰,一手摸着险些破相的脸:

  “帮我办个事,给你买糖葫芦吃,再送你个玉石神像,比这泥像上台面多了。”

  “你以为,我是一串糖葫芦就哄的晕头愣脑的小娃娃吗?”玄灵不屑的嘟囔,缓缓回头看了看泥土雕像,迟疑片刻,忽然回头:

  “什么事?”小奶音听起来,十分认真。

  望舒忍俊不禁的笑了,随即又沉静道:“有个人,他被凤凰火烧毁了身躯…时日无多。”

  “噢,听起来真可怜。所以,我凭什么救他?”玄灵用稚嫩的声音说道。

  望舒眼角低垂,深吸口气。

  玄灵几步跨坐在祭台,潇洒翘起二郎腿:“且不说,我凭什么救他。就连这座山,也离不开我的庇佑啊。”

  望舒拧眉,认真注视着她,语气沉重的道:“你可能,护不了这山多久了。外界情况你应该清楚吧,灾难当下,无一净土,无一独善其身。”

  “楚星野,天赋极佳,剑术造诣深不可测。”

  “而现在,等待你拯救的,是个能挽救六界众生的人。”望舒一字一顿,嘴角噙笑,语气激昂道:

  “你,不仅是拯救了一个人,而是整个天下。”

  玄灵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你这洗脑一套一套的,像极隔壁村王家必胜组织。”

  ……

  岁寒松柏上,凝结了太多苦痛酝酿而成的寒霜。

  山半腰,朝暮晚半笑半泪说着那些过往。

  朝云霄听的屡次握拳,抬起又放下,心疼的看着暮晚。

  “我走之后,你和娘,过的好吗?那个人…呵,还是老样子吧。”

  朝暮晚眼眶发红。

  “晚晚,其实,咱爹真的很爱你。”云霄沉声道。

  暮晚闻言一愣,她眉头紧皱,抬头看着云霄,努力压制不平稳的语调,

  “哥,你怎么了?那样的人,那样的父亲,你说他爱我?他爱我?”

  一连几句不可思议的质问,让云霄急了,正欲开口,暮晚积压的情绪却终于爆发,她冷笑,大声道:

  “爱到把我打的遍体鳞伤,打的我吐血不止,打的我连连求饶,他都不肯停手。这样的爱,足以抹杀一个孩童所有的天真。”

  泪水顺着她秀挺的鼻,流入嘴角,“这样的爱,我,可以不要吗?”

  云霄几次张嘴,话却卡在喉咙里,如鲠在喉。

  “那是我们的父亲,生来就无法选择,不管怎样都是。你走后,爹渐渐清醒,他到处找你,翻遍了整座山。”

  云霄抬眼望向远山,“山林层层峦峦,每一处石缝,都有阿爹的掌印。”

  “山里找不着,一连几个月,咱家人一起,走街串巷的问。正值雨季,阿爹让娘休息,我和他一起出去找你。”

  “阿爹的身子,就是那时落下湿寒的。他瘦了很多,精神低沉,形容枯槁。这一找三个月,他身子骨渐渐不行了,脚上血泡溃脓好几次。”

  暮晚眼神放空。她不信。

  云霄低垂着头,声音低沉,“三个月后,我们听村里人说…山里发现一只你的鞋。阿爹当场就垮了,一病不起,家里顿时全乱套了。”

  暮晚静静听着,旧泪干涸,新泪盈盈。

  “他还是没放弃找你,每次外出都特别留意山里。我和娘都知道,他身子骨快不行了。”

  “那年冬第一场雪,他卧病榻,一生以来唯一一次道歉,说对不起你,对不起咱家,希望你,原谅他。”

  暮晚嘴唇微颤,寒风刺骨,她哆嗦着说:“怎,怎么会。像他那样的人,像他那样的人…”

  声音发颤。

  “其实,我也想离开那个家,我和你一样,每天鼻青脸肿。可是我没走,我不能走。”

  云霄眼神坚毅,“堂堂三尺男儿,肩头也当抗起三尺责任。我若走了,你和娘怎么办?”

  “晚晚,你,能原谅咱爹吗?”

  一片沉寂,唯余寒风呼啸。

  暮晚鼻子通红,她不停吸着鼻子,未回答云霄,只道:

  “咱爹的坟在哪,我想去看看。”

  朝云霄低头注视她良久,一言不发的抱住她,轻抚过她脊背。

  至此,哥哥知道,妹妹已经原谅了父亲。

  “走,哥带你去看。”

  坟虽简陋,却十分干净,半根杂草也无。

  坟旁,是幼年阿爹带她种下的一株树苗。

  如今,树苗已成,亭亭玉立。

  云霄拉着暮晚走近,发觉她的手微微颤抖,便轻声道:“晚晚,去跟爹说说话吧,他常托梦说,想你。”

  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曾经避之不及,恨之入骨的人的坟墓。

  素手轻抚墓碑,眼泪簌簌而下。

  “爹,女儿来迟。”

  “爹,你说想让女儿原谅你,我原谅你,那阿爹,你也答应我一个请求好不好?”

  “请阿爹原谅女儿,幼时任性离家,经年不归,害您和阿娘,兄长劳累寻找。”

  今年初雪姗姗来迟,寒风卷起雪,纷扬落在暮晚低垂羽睫上。

  暮晚肃穆的,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白雪纷飞迷人眼,云霄在一旁跟着跪拜。

  “阿爹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默认原谅女儿了,对吧?”

  雪已埋没暮晚跪在地上的小腿,云霄几次喊她起身,未果。

  几次张嘴欲说些什么,偶尔对视一眼,却都没开口。

  一树,一碑,两人,皆一动不动,画面仿佛凝结,唯纷飞的雪花证明着时间流转。

  天色渐晚,暮晚见她不起,哥哥就不起,只好无奈起身,想到望舒请太岁,不知怎样了。

  她忽然后悔踏入仙门,若是早一点,早一点回头该多好…

  当时年少轻狂,而今回首,早已故人不再,仙人殊途。

  “哥,不要告诉阿娘我的事情,好吗?”

  朝云霄看着她,虽暮晚未说清楚,却也心意相通的沉默点头。

  “告诉阿娘,听人说,我在外面流浪的第一年,就遇到了个好人家,锦衣玉食,平安喜乐。”

  “后来嫁的远,没法再回来,好在夫家待我很好。”

  暮晚从衣袖摸出自己几年前编的平安结,手法为阿娘独有。

  “阿娘见到平安结,就会相信。”

  暮晚抹干脸上的泪,准备去找望舒。

  大雪漫漫,行路慢慢。仿佛这一路,永远不会走到头。

  “哥哥,我…我要走了。”

  朝云霄等这句话等了好久,他解脱般,叹气道:

  “山遥路远,雪路易滑,你从小就急性子,后面的路,要慢慢走,哥可扶不了你咯。”

  路漫漫,白脸谱混入红脸谱,世事艰险,我…就陪你到这儿了。

  “知道了,知道了。哥,你先走吧。”

  哥,看着你走,总比让你看着我走好受点。

  “哥,照顾好阿娘!”

  云霄回头,俊朗的笑,“放心。”

  暮晚看着他们一路走来的脚印,新踩的那串单独的脚印,都在被大雪掩盖着,无影无踪。

  雪山路滑,暮晚运气轻功飞上玄灵太岁祭祀庙,却见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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