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一个个或窈窕或清秀的女子都哭得梨花带雨,我这怜香惜玉之心一下子就蹿了出来,双腿忙不迭地往官兵贴告示的地方走去。
我倒要看看,这是贴了什么压榨美人儿的告示,莫非这绥光国竟要把所有美女都纳入宫中为奴吗?宫中本就佳人众多,若真是如此,那可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眼前还要晃荡着漂亮的,呸,太贪心了些!
我这心里正义愤填膺的时候,小叶不知怎得也跟了过来,瞬便帮我拨开了人群,于是我毫不费力地就站在了告示栏前,却看到了明晃晃的三个大字——七皇子。
我的小心肝儿不免为之一颤……这,关除凡什么事?
除凡竟也是个色欲熏心的酒肉之徒吗?!
于是怀着冲天的愤慨之情,我将这告示一字一字的读了下去。读到最后,不免疑惑万分——就这?就这?!这也值得这些女子哭得伤春悲秋不能自已?除凡原本就是个久病缠身之人,常年积习的病弱更让他的体质不同于常人,病情时好时坏也是难免。就拿他在我药仙谷长住的那段日子来看,第十日我都摸不到他的脉相了,最后还不是面色红润活蹦乱跳地回了永陵城,还惹来一众女子含情脉脉地在城门外苦等。切,不提也罢。
如今这远在钟安城,竟还有一众女子为除凡病重而伤情……
这七皇子未免也太受欢迎了些,除凡虽是生得比我画册上的男子俊逸了百倍,是个朗月星辰般的人物,可绥光国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大有人在啊。想我前几日所见的陆烟,再看看我身边的小叶,不也个顶个的俊俏,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一棵树呢!不过我在这为这些姑娘筹谋时,总有些违心之感,似是有股酸辛的味道儿冲上了心头,怪不是滋味儿的。
这滋味并不好受,想必是今日吃了什么烧心的豆腐,也不必深究。看这告示所述,再结合以往我对除凡的了解,他应是无甚大碍。
倒是周围几个官兵大哥鬼鬼祟祟不怀好意的目光让我心里发毛,怎么说呢,这眼神决然不是好色之徒,反倒是猫要捉到耗子时眉目间那一闪而过的精明,看得我心慌不已。怕不是除凡先以病重虚晃一招儿,引我入瓮,然后趁机拿下吧?
这可不行!我赶忙拉着小叶,不动声色地退出了层层人群。按理说这官兵此时应该追上来了,毕竟我可是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跑的。再怎么掩饰两个大活人儿的动作也会格外显眼,可我回头一瞧,官兵们俨然还站在告示旁,甚至收拾收拾准备启程回府了。
刚才……这群大哥时不时偷偷摸摸地瞥我一眼,莫非都是我自作多情了?
既然七皇子没那么费尽心思想让我回去,还天天“阿尘”“阿尘”的叫我,说到底我不过是个能医好他病的药仙谷谷主。若是这谷主换做旁人,想必他也会深情款款地许下什么三年之约。也罢,这样也好,不管他除凡如何,反正我能安安心心地闯荡江湖了,岂不自在?
“小姑娘想什么呢?脸都快鼓成个肉丸了,别说,看起来还挺好吃。”
叶青萧打趣地看着我道。
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作出了一副生气的模样,误会,都是误会,想必是今日这烧心的豆腐惹得我心猿意马,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洒脱。要怪这责任就得全担在豆腐身上,明明那样好吃,还不让人趁热吃,可不让人心烦意乱!于是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想豆腐,好多人都喜欢吃豆腐。”
小叶显然是一脸懵懂的样子,而我又接着说道:“这豆腐倒好,没心没肺,那么多人等着吃它呢,它就在那热乎乎的,怎么也放不凉,而后就愈发有人爱吃它,它还热乎乎的,烫嘴又烧心!”
我语气愤然,叶青萧一头雾水,想了想今日确实在街边酒馆里点了个包浆豆腐,可眼前这小姑娘也没怎么吃啊,不知怎么突然就对这豆腐有了极大的怨气。
想来我今日着实奇怪,原本说话都讲究个三思后行,今日怎得就不过脑子一下全说出来了?
天色尚好,晴空湛蓝。眼前山明水秀,美人如画,街市一派荣华。
万物一切如常,甚至比常日还要晴朗几分,看来——
这豆腐,果然有天大的过错。
叶青萧走过来颇为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对我说:“小姑娘,走,带你出气去。”而后领我到一处豆腐摊,扔了一锭银子便把人家一天辛辛苦苦做的豆腐全买了来。而后一手拎着豆腐一手拎着我走到了城郊,先装模做样地砸了一块,看着地上肝胆碎裂五内俱崩的豆腐,他得意洋洋地回头看我:“怎么样,小姑娘,还生气吗?”
说着就递给了我一块豆腐,眼神示意我“砸呗,还等着作甚?”
于是我也不客气,拿起一块豆腐就向地上扔了去,也不知今天心里这无名之火是怎么烧起来了,左思右想只和这包浆豆腐一道菜相关,烧心,着实烧心。
不仅火烧火燎,还百爪挠心。
一块接着一块,砸着砸着竟觉得周身的空气都好闻了不少,似是带着淡淡的花草香,一时间气也消下去许多。许是城郊处寂静无人,风景又独好,我的心思沉稳了些许,不像刚才那般浮躁了。
不过可惜了这一地白花花刚做好的豆腐,尚未被做成诱人的菜肴,就被我砸了去,一股愧疚之情涌上心头,可正在此时,一阵箫声传来,如流水轻缓,又似泉声湍急,时而呜咽,时而悠扬,有如仙音。我回头看了看那长身玉立,断雁孤鸿般的男子,他此时不再像个一袭风雪的局外人,反而化作入世的谪仙——叶青萧,青萧常伴,人亦如斯。
不过片刻,一群雪青靛蓝的鸟儿便盘旋于空,呼朋唤友地落了地,啄食起地上白嫩的豆腐渣来。
“你还会……招鸟?”我先是被箫音所惑,又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只愣愣地道。
“这算什么本领。”叶青萧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反而是靠近一步问我:“小姑娘消气了没?”见我点了点头后,他的眉眼间笑意渐盛,似是风起摇乱了竹叶,稀稀簌簌的,清明疏朗。
不知觉间,他又靠近了些许,用修长的指节点了下我的鼻头,轻轻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嘛,解气那不得找到系铃豆腐啊。”
我一时间有些听不明白,而小叶却笑着远去,一袭青白色的衣衫,溶溶于疏阔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