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怎么就走了……”我看着叶青萧远去的背影,只觉得楚天疏阔,此去一别,不知何年何月能相见。
这个臭小子,竟然拿系铃豆腐来噎我。
说好的闯荡江湖呢,怎么现在又剩我一个人了。
雪青靛蓝的鸟儿随着他远去,天色渐沉,星子高悬,一轮明月倾洒。入夜后的钟安城郊,寒凉清寂。
揣着叶青萧不知何时塞我袖子里的一叠银票,这吃喝是不愁了,可他这是……生气了?我实在不明白系铃豆腐为何惹得他这样生气,今天也太奇怪了些,先是我不知从何而起了一股无名之火,再是叶青萧就这么一走了之了,全然不像平日里的他。
一阵冷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寒噤,不情不愿地向钟安城内走去。
一路上我又仔细思索了叶青萧“解铃还须系铃人,解气那不得找到系铃豆腐”这句话,犹记得他神情语气间颇有些成人之美的意味。莫非此豆腐不是包浆豆腐?那又是哪块豆腐?
夜色沉沉,我越想越惆怅,走了一刻钟后好歹是看到了点儿亮光,就随意找了家客栈住下。
既然要孤身一人行走江湖,那决然还是要靠我出神入化的医术来日进斗金!想到第二天摆摊需要的药材纸张、摇幌桌案还一个都没准备,而采购之路漫长又遥远,我就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先睡为敬了。明日事明日毕,今晚我莫宿尘只管睡好,明日起个大早,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或许是我太过心大,瞧着窗边的淡泊月色,困意就蔓延上了眉头。
栾府,慕青阁。
叶青萧长身玉立,眉眼孤冷,月白色衣衫袍袖风满。一柄长箫,月影疏阔。那逸尘之姿,颇有些公子世无双的意味。
“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了?”娇媚的话音刚落,一袭红衣,美艳动人的女子就攀上了叶青萧的臂膀。她眼波流转,均匀的呼吸散落在他脖颈上,气氛渐渐暧昧起来。
“栾明月,离我远点儿。”叶青萧的声音清冷,如泉水般澄澈的眼眸似是覆上了一层凉薄霜雪,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叶青萧,你要知道咱们都认识七年了,也不见你对那刚认识小姑娘这样。不然,我命人给那小姑娘下个毒?”
“你敢?”叶青萧的声音染上了一丝狠厉,周身泛着的冷冽气息让人望之生惧。
“不解风情。”红衣女子自觉无趣,便不再倚着叶青萧的臂膀,走向慕青阁的主位。她的腰肢柔软如蒲柳,一步一摇,摇曳生姿。
“怎么?来我这儿躲玄卿门的追杀?”栾明月的美目顾盼,淡薄又不经心地看向叶青萧,似是已然吃透了他的心思。
“嗯。”他淡然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你凭什么笃定我会收留你?”美艳女子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妩媚,又不自觉地走向了他,眉眼间似是镀上了海棠火红的艳色,一颦一笑,皆是摄人心魂。
“你不会吗?”叶青萧抬起头看她,如水清澈的眼眸还似是当年那个未经尘世的少年。
栾明月只一阵失神,想起了七年前与他初遇的场景。那时叶青萧不过是总角的年岁,可玄卿门已然交付这个在武功上天赋异禀的少年来栾家取毒。
钟安栾家,是玄卿门各杀手赖以仰仗的后山,凡是杀手们用来趁手的兵器,都要过栾家淬毒。按杀手不同任务的需求,所淬的毒也不尽相同。若是雇主只要人命,那杀手在出现偏差未能一击毙命时,仅靠那刀刃上的毒也会让人必死无疑。若是雇主想要情报,那便淬上令人百爪挠心,求死不能的毒,那情报自会顺利到手。
玄卿门与钟安栾家从来都拴在一根绳上,这刀尖上的生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因而,这般任务从来都只交付已通过试炼的杀手来做。而那年秋日,到了约定取毒的日子,却听下人说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入世不深的毛头小子。
她栾明月是什么人?身为栾家备受期许的嫡女,制毒下蛊像是她与生俱来的本领一般。她是钟安栾家从小就被寄予厚望的下一任家主,骄纵惯了的她,听闻玄卿门这般无礼的行为,免不了要对来人刁难一番。
可从回廊上走出后,她却看到了一个踏风而来,隐忍孤清的少年。
不知他的手上是否沾染过鲜血,可那未入尘世,清澈如水的眸子却一瞬惊扰了她的心。
彼时,她不过髻年,不知情为何物,却一念从心起。
或许是这种感觉让骄纵惯了的明月心神不定,她故作高傲地掷了一把淬了毒的银针,直直向那少年飞去。原本是想试试他的身手的,却没成想在掷出银针的一瞬,她却惊慌了起来。
好在那少年的轻功极好,墨色衣衫不过霎时便躲过了银针。
“下次,扔准点儿。”少年的声音清朗,全然不像个杀手。眸子却仍旧孤清,不带分毫情绪,冷漠又疏离。
“你叫什么名字?”栾明月心下一动,不假思索地便问出了声。
“叶青萧。”
自此后,这名字就烙进了她的心。可那时,不知是从何而来的骄傲与偏执却让她得了名字便匆匆跑去,往后那少年取毒取兵器她都不再看一眼。明明心里十分牵念,却放不下打小就有的心高气傲,偏偏要等他来寻她。
后来是管家告诉她,那少年要走了,她才急忙跑出去赶上了在栾府门外的他,骄傲又羞怯地说道——
“我是栾家的下一任家主,往后,你就叫我明月吧。”
往事渐渐覆上眼睫,不知何时,她竟染了几分泪。看向眼前已然束起了鬓发,风姿倜傥的他,一样孤清,一样漠然,他依旧是他,那个记忆中的叶青萧。从来都是个惊逸出尘的人,可为何,心里从未有她。
叶青萧冷淡的神色似是有所松动,他看到了她眉眼带泪,却不知该问还是不该。
“你就会仗着我们交情好。”栾明月收了神色中的哀伤,朱唇轻启,姿容如若桃花浓艳,更似海棠绝美。
她吩咐了下人,领叶青萧入院内安顿。
看着他远去孤清的背影,栾明月心下情丝百转,却寸寸都心痛,她忍不住问出了声——
“你可知,我这慕青阁,为何叫慕青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