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琉璃站起身,向着赵予安微微欠身,行礼道:“今日是少主大喜的日子,我怎敢放肆,还请少主收回挑战。”
赵予安冷眼扫视着南越众人,她已经没有了少女十八岁该有的青涩,她不是十八岁的她,而面前这些顶着脸向她祝福的人,随时有可能抽刀杀了她。
何意决心中已经很有不快,赵青玉也是有些尴尬,自己女儿好像变了个大性子,原本冰冰冷冷的一个人,对谁都一个脸色,高兴看不出来,不高兴也看不出来。
而自从前几日回来开始,突然就有喜有悲。
只是……
赵青玉看向南越众人,为什么偏偏跟他们过不去。
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人劝慰赵予安。
这些人也不是跟南越有仇,也不是非要看何意决下不来台。
只是大家虽然不想看今天的场子砸掉,但是千百年来最优秀的两位后辈针锋相对,他们也不过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态而已。
赵予安不听何琉璃的劝解,连赵青玉的传音也充耳不闻,凌绝微微震颤。
何意决脸色铁青,拍案而起:“赵掌门,您这少主到底是何意?今日我携子弟前来道贺,就是让她这样给我南越鸣钟一派难堪的?”
赵青玉连忙想要圆场,可惜了,赵予安这人百八十年心智坚定如一日,对于妖魔鬼怪分的清楚,与她无甚干系的就算血海深仇滔天大祸,没有犯到她跟前一概不理会。
但是如果在自己跟前,赵予安抬头定定看向何琉璃,后者瞳孔皱缩,几乎是本能反应拔剑出鞘。
剑刃擦过鞘口的声音有些刺耳,林北望心中一动,如果何琉璃是这幕后之人,那她的实力应该要碾压过赵予安才对,为什么不应战?
这世界如果是为了南越灭门一事而存在,那死一个林北望或者赵予安都没有什么打紧的。
哪里不对劲?
何琉璃现身之际赵予安便有苏醒的意思,她自己都说能听见外面的话,直到进入了公孙明的小屋,她有了意识。
但,这绝不是幕后黑手愿意看到的,一个林北望或许尚不足为虑,但是赵予安不一样,名门正派,总是对邪魔外道有天生的压制。
而且,如果何琉璃是那个人,她让赵予安醒来,绝不可能让她听到自己与公孙明的对话。
这样就好像在暴露自己的行踪。
云台上赵青玉一个头两个大,何琉璃拔剑之后,场面就变得混乱不堪。
何琉璃到底是赵予安之前众人艳羡的天才,虽然被赵予安凌厉的剑势压的透不过气,但是凭赵予安这身修为居然未曾奈何分毫。
渐渐的,赵青玉的眼神都变了。
林北望一愣,突然明白了过来,大喊道:“予安!别杀她!”
赵予安已经刺向何琉璃的剑险险一转,何意决怒喝:“竖子敢尔!”
凌厉的掌风袭来,赵青玉怒喝:“何掌门!”
但终究是赵青玉慢了一步,何意决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赵予安的肩胛骨上。
嘎嘣一声,林北望都忍不住牙酸了一下。
赵予安的右手软软的垂下,咬碎了一口牙才将鲜血咽了下去,她看向林北望,眼里满是狠厉,但却没有一点攻击性。
林北望打了自己一耳光,连忙上前挡在赵予安身前:“何掌门,手下留情。”
赵予安这人对自己真是狠到了一定境界,只听她左手一点,便强行用灵力把断掉的骨头接了起来。
林北望不用想都知道多疼,但这人除了皱了皱眉头,一句哼气都没有。
赵青玉怒不可遏:“你南越鸣钟什么意思?伤我少主?”
何琉璃急道:“师父……”
何意决冷哼一声:“你赵氏一族多威风,咄咄逼人不算,还要我们打不还手不成?”
赵予安冷笑:“你。”
何意决看向她,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林北望感觉脊梁骨一僵,彻骨的寒意从不知名源头袭来。
杀气几乎成了利剑,要刮破他的皮肤。
“算什么东西?”
赵予安冷笑,瞳孔里一点神秘的紫色越放越大。
“我赵氏一族。”她轻轻提着凌绝,走向南越一派,周遭的人物景象竟然都扭曲的虚幻了一下。
“你也配……说教?”
话音还飘在虚无的空中,林北望遍体生寒,但此刻说什么赵予安都再也听不进去。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人聪明的将赵予安沉睡这么久,这简直就是个逆天的玩意。
他突然觉得自己睡了这几千万年,连凡间的一个丫头都比不上,心里的自尊被践踏了无数遍。
周遭景象暗沉了下了,何意决和何琉璃却还是真实存在的。
赵予安一剑去势如横断天河,让人忍不住臣服的杀气几乎要刺破血肉。
何意决脸色一变,身形萎缩,一个瘦骨嶙峋的佝偻身影现出,他还是那副病弱的样子,似乎咳的抬不起来头,可是袖间钻出来的小蛇顶着个三角脑袋目眦欲裂。
“无华!”
赵予安瞳孔中的紫色悄然退去,公孙明干脆利落的带着何琉璃离开。
而那刚刚能说会笑的何琉璃,仿若一具木偶,被操纵一般跟着离去。
林北望一愣:“无华。”
这是他……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好像与赵予安的联系匪浅。
赵予安拄着剑,周遭黑暗景象一转,已经变了场景。
不再是东山上的青翠景象,而是一片淡淡的银装素裹。
赵予安抬眼看去,面前正是南越鸣钟。
“为什么叫停我。”
林北望听她询问,这才回想起来自己害她中了公孙明一掌。
“你不能杀何琉璃,也不能杀公孙明。”林北望神色凝重道:“他俩若是死了,我们就出不去了。”
“为什么?”
林北望蹲下身道:“这是个幻境,但是却也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赵予安不解,现在她肩膀还在隐隐作痛,只静静站在一旁看着林北望解释。
“我们猜想,何琉璃是这里的主人,但是你想,如果她是主人,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不会让你醒来。”林北望道:“你醒来的话,就太麻烦了,你的灵根注定你对任何迷障,哪怕再高深的迷障都会有所敏锐的感觉。所以你不醒来,才是对她有最大收益的。”
赵予安挑眉:“所以?”
“所以她不是。”林北望用手指在地上画出一个图:“你的苏醒,是从下雨开始,她与我们相遇开始。按理来说,她已经被逐出师门许久,就算南越会找她回去,那如果提前与你搭上话,那也只会在今日将身份暴露彻底,虽然与你认不认识对她都没有很大影响,但是她对于被逐出师门耿耿于怀,怎么会愿意上前将一直压她一头的天才放在眼前碍眼?情感上说不通。”
赵予安摇摇头:“不,这只是你的猜测。”
林北望挑眉:“后来,你听见她与公孙明的谈话,知道她要回南越,所以你才想到自己庆功宴上何意决带出来的那个女子。因为当年何琉璃被逐出去的时候虽然声势浩大,但是她回来时几乎没人知道,后来再次被逐出去的时候似乎谁都不知道,除了何意决。连我们,都是猜测。”
“如果我是这里的主人,我是何琉璃,那么我只会让你继续睡,你们的闯入并不在我的意料之中,所以你们会在我精心布置的笼子里一个月摸不到门路,代表我非常小心这件事情,哪怕你们其中谁都不一定打得过我,但是我不想动手,于是我就花费心血造一个牢笼将你们关起来。”林北望淡淡道:“那我还会亲自出现把你们放出来吗?”
赵予安眯了眯眼,看向南越的山尖:“公孙明。”
“还有,公孙明。”林北望摸了摸下巴,看着远方白雪皑皑的树林:“我记得,后来有人说何琉璃因为心爱之人是凡人,才被贬逐出门甘愿体会凡人的生老病死。”
“可是……”林北望看向那险恶的山峰。
“何意决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好人,他要是想要将一个凡人抹杀掉,彻底断了何琉璃的念想,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林北望冷笑一声:“怎么会放任自己最好的弟子跟一个凡人结婚生子?”
赵予安不解:“所以?”
“公孙明也未必是个真凡人,之所以何意决态度坚定的反对乃至于把人逐出师门都不肯收留公孙明,肯定是因为公孙明的身份不太干净。”
名门正派大抵如此,一身道袍,喊几句除魔卫道的口号,杀几只刚出生的小妖,那也能算是个光风霁月的修仙人。
可是并不代表这光风霁月下,没有黑色的心。
但是大家做久了名门正派,心再黑,也不敢将自己的嘴脸分毫毕现。名门正派里要是养了个邪魔外道的子婿,这就是将自己的脊梁骨放在别人手指头底下戳。
何意决是个要面子的人,这点林北望清楚得很。自己当年可是对这位掌门午夜梦回里都了如指掌,伪君子能有他这般体面也算是罕见。
所以公孙明的身份必定不干净,宁愿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逐出门,也不让公孙明进门。
赵予安:“我刚刚看到了,他本来就不是凡人,不然能养出那种与我打的邪物?”
想起那条蛇,林北望却是脊背一僵……
这条蛇很不巧,他似乎还有点印象。